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内容简介】   我不强迫你要让我负责,但会说服你让我负责……   什麽?他是认真执着的还是在跟她开玩笑?   先不说她接任宰相一职,饱受各方不满的质疑和批评   又是绝艳的冰山美人,暧昧异常的眼神如影随形   光是他从边关回到宫里,曾经辉煌的建树成了讹传   被戏称为好吃懒做的王爷,风流韵事接连不断   他们就应该忘了那桩擦枪走火的意外,尽量保持距离   别再向往虚无的未来,编织不可能实现的美梦……   天可怜见,她这辈子还不曾错得如此离谱   面对他逮着机会就靠近她,想尽办法逗弄她   逐渐露出真性情,宛如被折了翅膀用铁链拴住的猎鹰   让她无法继续无动於衷,更难以一再狠心的拒绝   冰封的芳心慢慢融化,义无反顾的爱上了他   只可惜他们都有难言的弱点,承担着身不由己的压力   才刚体会相爱的喜悦,随即面临生离死别的威胁……   出版日期:2013年09月06日     序   非常开心能参与这套〈後,宫生还传〉套书的写作,当时正值我想卷起袖子卖力念书一个月之际,却收到编辑的询问信件,我连想都没想,马上回覆,请编辑务必让我参加,所以读书……就算了。(颗颗〕   故事内容,我就不透露太多了,免得剥夺各位读者阅读的乐趣。   我只能说这本书里,我与编辑来回讨论,修改了一些历史和事实,请各位读者,尤其是还需要考历史科目的可爱学生们,千万别被菲比窜改的历史误导啦!   故事内容有悬疑和办案的桥段,大家可以一面沉醉在男女主角的爱情故事里,还可以一面想想犯人会是谁哟!(真相只有一个——这时,一边眼镜会反光),此外,更可以猜猜看,菲比更改的历史内容有哪些?逐一找出来後,相信考到关於这段历史时,一定闭上眼睛也会答对啦!   天呀!只能说看这本书是一举三得,摸拉仔咸洗裤。(真敢讲   好啦!最後给大家一个提示喔!   「铁相」是菲比在真实的历史架构下,虚构了一篇爱情故事,内容与唐史并无多大出入,不同的地方不多不少,只有六点,就请大家猜猜啦!   希望各位读者在翻开故事的第一页,能稍稍沉醉在狄宁宁与李澈带一点惊心和满满甜蜜的爱情故事里,我就会非常满足了。      楔子   漫天飞雪,暗黑天幕无声无息的缓缓落下鹅毛般的雪花,一片接连一片,重叠的覆盖在以红色琉璃瓦制成的屋顶上,不到半个时辰,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黑与白。   以前朝乾元殿改建而成的明堂高两百九十四尺,火红烛光由绮窗透了出来,成为洛阳皇宫的第三种颜色。   「启禀皇上,狄宁宁在外求见。」宫人婉儿快步入内,对着史上第一位女皇帝武则天禀报。   「宣。」穿着织花便服的武则天懒懒的坐卧在软榻上,眼睛依然盯着手上的书本,挥了挥手,要婉儿唤人去。   婉儿行礼後,赶紧走到明堂外,让站在冰天雪地的狄宁宁入内觐见。   狄宁宁走入室内,纤纤十指优雅的解开身上的毛毡斗篷,交给婉儿,里头穿着素白齐衰。   她小巧的巴掌脸肌肤胜雪,不画则黑的蛾眉下是一双黑白分明的水亮眼瞳,但是眼眶周围呈现淡淡红色,显然才哭过不久。   不过这副样子反而不减姿态,却是我见犹怜。   「民女参见皇上。」面对皇帝,狄宁宁没有慌张与手足无措,稳重大方的盈盈跪在地上,态度从容。   「别对朕如此客气,过来朕身边坐下。」皇帝示意婉儿取过一张铺有软垫的酸枝木椅让她坐下,接着坐起身,将她细嫩的左掌包在自己的双手中。   狄宁宁抬起头,望着烛光映照下,年过七十却不显老态的女皇帝,嘴角轻轻的往上扯了一寸。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襁褓中的小婴孩,转眼间十八年过去了,狄卿已逝,而朕也老了,只能说岁月如梭,要人不低头都难。」武则天拍了拍狄宁宁的手背,那软嫩中带着一丝寒意的触感令她舍不得放下。   「皇上还年轻,现在就服老,会不会太早了?」狄宁宁的声音软软的,却咬字清晰,听得是如沐春风。   「小丫头真会说话,若你父亲有你一半甜言蜜语就好了。」武则天笑着摇了摇头。   狄宁宁没有回话,只有敛眸,忍住哀伤。   「朕打从十四岁就入宫,在宫廷中屡屡险象环生,朕的二子犯错被黜,三子太过平庸懦弱,逼得朕只得肩负起国家重任,朕在位的这段日子,狄卿帮助朕不少事情,然而狄卿总也在私下谈论起你的事情,说你只可惜非男儿身,要不,狄家就能指望你。」武则天的声音沙哑中带有感叹。   狄宁宁听了,心头一阵揪痛。   她怎麽会不知道父亲狄仁杰生前最可惜的就是她非男儿身,却又说好在她不是男人,要不,他就算心疼,也得让她扛下家族的期待送入官场,过着如履薄冰的生活,只为替狄家光宗耀祖。   「只是朕不能认同狄卿的说法,朕也是女人,却依然能将皇天皇土治理得百姓安居乐业,所以谁说女人就不能受到家族的指望?」武则天话锋一转,神情矍然的盯着狄宁宁。   「是,皇上说得是。」狄宁宁点了点头。   「加之狄卿骤逝,朕百感交集外,一时之间还没能找到接替狄卿的最佳人选……」   狄宁宁看着武则天,并不清楚她接下来要讲些什麽。   「宁宁,三日後你接替狄卿的位置,担任他生前的职务吧!」武则天口吻平淡,内容却十分劲爆。   「皇上,民女……」狄宁宁吓得睁眸张唇,难得支支吾吾,不晓得该怎麽说话,双手被武则天握住,无法抽回,因此也不能跪在地上请求皇帝收回成命。   「你的聪明才智,朕是清楚的,能接替狄卿的位置替他完成生前无法做完的事情,朕想来想去也只有你一人。」   也许这是武则天的算计,她紧紧抓着狄宁宁的手,用温暖的力量感化她,逼得她无法行使君臣之礼,无疑的拉近两人的距离。   狄宁宁知道自己无路可退,敛眸望着铺在地板上、镶着金边的牡丹花地毯,好半晌才又抬起头,望向武则天。   「微臣……谢过皇上提拔之恩。」她清丽的容颜这时没有慌忙与迷惘,有的是与她父亲一般的坚定眸光。   久视元年这夜,正史未曾记载,稗官野史却忠实记录下来的历史性时刻,在飞雪如柳絮的夜晚悄悄降临,将来还成为天桥底下、高朋满座的茶馆里头,说书人最津津乐道的一则百听不厌的野史。      第一章   洛阳城宫的主殿明堂是当今的政治中心,规模宏伟的明堂建於基台上方,高两百九十四尺,方三百尺,其建筑共有三层,下层是按四季分别漆成青、朱、白及黑四种色彩,中层则立有象徵十二时辰的十二根大柱,最上层是为由九条龙支撑并立、有一只高一丈的黄金装饰铁凤凰圆顶,壮丽得令人望而生畏。   明堂圆顶上堆积了一整夜的残雪在阳光露脸後逐渐融解,露出琉璃瓦片,在煦阳下闪闪发亮。   原本肃穆庄严的早朝,却在一抹娇柔身影出现时,各个臣子先是倒抽了一口气,之後纷纷躁动,打破大殿的安宁。   狄宁宁气定神闲,似乎对纷纷投射过来的目光感到淡然。   她穿着鹅黄色宽摆锦袍,纤细玲珑的腰肢被散状的布料遮掩,看不出身体曲线,由右侧领口至袖摆的地方绣有象徵三品官的无枝叶散答花,那是武则天特地为她准备的官袍。   狄宁宁的手肘挂着粉色披帛,乌黑的长发盘成简单的高髻,此外并无多余缀饰,犹如绽放在绿叶中的独株淡黄色牡丹花,美得令人屏息,绝艳得让人目不转睛。   早在狄宁宁与跟在她身侧的贴身女婢若蓝下轿,进入洛阳宫门,到踏进长约六百米的灰色大石铺成的广场时,站立在广场两侧的将士就用异样眼光直盯她的出现,所以当她进入大殿内时,就对这些目光不以为意了。   高耸的明堂就像一座巨山矗立在狄宁宁的眼前,心不断的狂跳,像是要跳出胸腔,喉头乾渴,仿佛针插般带着微微痛楚,但是她不能显露出任何慌忙情绪,她是代表父亲踏入政坛,因此绝对不能让已逝的爹亲脸上无光。   狄宁宁踩着绣花鞋的双足一步步踏上明堂前方的石阶,踏入高耸大门对开的内室。   明堂供武则天听取众臣政见的大厅,漆上青、朱、白、黑四种符合四季的色彩,群臣站立在铺有织花地毯的空间前方,立有架高平台上头放着精雕细琢的金色龙椅,龙椅後方耸立一根通贯明堂的大支柱,柱子上的横梁和支撑木雕刻龙凤呈祥,精巧得令人咋舌。   这就是唐朝权力的中心,主宰天地万物的政治之地。   狄宁宁不顾早已站立在大殿两侧的臣子目光,来到左排最前方站妥。   「这丫头不是已故狄宰相的女儿吗?」   「狄老的女儿怎麽会站在宰相的位置?」   「这丫头是不是吃错药了?」   虽然众人压低音量说话,却还是传入狄宁宁的耳里,搅乱她早已翻腾的胃部。   今天早上真不该听若蓝的话吃点东西垫胃的,搞得现在想吐得紧。她忍不住感到後悔。也只有这样不断在心底与自己对话,她才能不去听由身後与右侧传来的低语,搞得神情紧绷,紧张兮兮。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传令太监大喊「皇上驾到」後,穿着一身盘龙皇服、头戴金冠的武则天神采矍烁的出现在文武百官面前,一挥手,霸气十足的坐在龙椅上,令人望而生惧。   「参见皇上。」大臣们与狄宁宁赶紧跪拜,等到武则天令众卿平身後,才又站了起来。   「禀奏皇上,已故宰相狄仁杰之女怎麽会站在朝堂与各个大臣商议国事?」左尚书仆射第一个站出来说话。   「狄卿病故,朝野哀痛,朝堂空也。」武则天一开口就是带着哽咽声,吓得百官一时之间不敢上前多说话。   「皇恩浩荡,家父受皇上如此青睐是家父之福,请皇上不必太过伤悲,以免伤身,微臣想,家父在天之灵得知皇上如此器重,必定含笑九泉。」狄宁宁上前一步,拱手说话。   当狄宁宁自称「微臣」,众人就已完全明白她的出现并非皇帝破格在朝堂上召见前臣的家人,而是在众臣不知道的情况下,决定了能颠覆朝野的重大事项。   「启禀皇上,老臣听狄家闺女自称『微臣』,这是表示皇上授予官位给……」右尚书仆射也拱手踏出列队,只不过他话还没说完,武则天便微微举手,制止他继续开口。   「狄卿骤逝,留下许多鸿图大业尚未完成,朕想,懂狄卿如宁宁,才要宁宁接手父亲位置,完成先父遗愿,是可让宁儿尽最後孝道与递补狄卿空缺的一石二鸟之计。」   武则天左一句「宁宁」,右一句「宁儿」,在在显示她对狄宁宁的宠爱与呵护,令大臣们沉默了许久,谁都不敢再开口。   「朕决定授予狄宁宁户部侍郎及同凤台鸾阁三品平章事。」武则天再次朗声说话。   「皇上请三思,封狄宁宁户部侍郎就够惊世骇俗,如今再同狄老加封同平章事,不就表示这丫头与狄老一般成为宰相?」右尚书仆射拱手请求武则天收回成命。   唐代初期承袭隋朝制度,凡中书令、门下侍中、尚书令都为宰相级别,而唐代皇权为了进一步发展,吸纳除了三省长以外之人进入决策机关,因此设立了「同中书门下三品平章事」一职,此官职作用在於协助皇帝处理军国大事,自唐太宗贞观十七年,凡官职未加「同三品」、「同平章事」头衔就非宰相,更在高宗之後,官职加上「同中书门下三品」即为宰相。   而距今九年前的天授二年九月,官海沉浮的狄仁杰被任命为户部侍郎及同凤台鸾阁三品平章事,却在两年後因俊臣构陷入狱,接着被贬为彭泽令,又在四年後的神功元年恢复先前官职,甚至再加封银光青禄大夫兼纳言,然而今年却因病过世,宰相生涯是既短暂又沉浮。   「皇上,纵使狄宁宁天资聪颖,尽得已故狄宰相真传,但她也只是位女流之辈的黄毛丫头,实在无法承担宰相重任。」左尚书仆射是三朝老臣,说起话来也比较大胆。   「宁宁的历练也许不多,但历练与能否担此重任并无绝对相关,朕打从十四岁进宫以来,哪里不是关关难过关关过?若要算起,宁宁现下的年纪比朕当时还大,且宁宁九岁就待在朕与狄卿身边学习,从去年年初开始,她得到朕的允诺,协助身体日渐衰弱的狄卿处理军国大事,她的雄才大略,朕全都看在眼底,宁宁的聪明才智与朕不相上下,朕想,宁宁必能替狄卿完成未完的鸿图大业。」武则天铿锵有力的口吻没留给大臣们反驳的机会。   一般平民百姓都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更何况是「圣旨一下,金口玉言,断无更改」的君无戏言皇帝,纵使三日前武则天已经决定授予官职给狄宁宁,但为了省去这其中会有不少大臣反弹,才想在今日早朝当着众大臣的面颁旨,一次将他们的反对声浪听入耳里,再一次性的解释,反而省事多了,但私下早已决定是没有更改的机会。   「皇上,就算狄宁宁天资聪颖,得以担任宰相,百姓却不知晓,只知道有一名年轻丫头坐上宰相之位,恐怕引来民怨,因此微臣想,暂时将已故狄宰相的死讯压下,宫内则严格禁止所有人外传这件事,令百姓以为当今宰相依旧未有异动,待狄宁宁这几个月来有了功绩後,再向外宣布。」左尚书仆射提出一石二鸟之计。   他想,就先让皇帝试试狄宁宁的能耐,也让众臣瞧瞧已故同僚之女的能力,若是几个月後她有成就,当然是好,若无成绩也好,因为未曾对百姓宣布,而将她拉下宰相高位。   武则天沉吟一会儿才开口,「就这麽办,只是要暂时委屈宁宁了。」   「请皇上毋需在意微臣的感受,微臣是欣然接受。」狄宁宁拱手,恭敬的说。   她生平第一次的早朝在被众臣反对,直到不甘愿暂时接受後,站在朝堂上没有再开口,只有用心听朝臣上奏,幸赖先前跟随父亲处理政事,第一次亲上火线的表现虽不甚满意,但至少大臣们的政事见解还能掌握七、八分。   「小姐,怎样了?」站在大殿外的若蓝一见到狄宁宁跨出漆红门槛,赶紧上前,替她披上淡粉色外袍,免得自家主子在天寒地冻中得了风寒。   「还能怎样?」狄宁宁对着亲如姊妹的若蓝微微一笑,拢了拢身上的袍子,与三三两两的大臣相隔有十步之遥,缓着步伐走在架高的回廊上。   「什麽叫还能怎样?我在外头听见里面似乎有人反您,心情忐忑不安,又不能冲进里面要他们闭嘴。」若蓝在门外急得都要哭了。   「若蓝,这话可别乱说,等会儿被抓到小辫子就不妙了。」狄宁宁现在都自身难保了,哪还有余力保护小她两岁的若蓝?   「是。」若蓝知道自己嘴快,在狄府还可以被称为一根肠子通到底,但在宫闱里,被拖至洛阳宫门外赏个一百大板都还嫌太轻。   当她们两人由明堂外蜿蜒的回廊来到连接议事厅的空桥时,对面走来一名年轻和尚与两名穿着华贵、约莫二十五岁的男子,三人有说有笑,好不轻浮。   「咦?这不是我们的新任姑娘宰相吗?」光头和尚一点也没有出家人的气质,说起话来像棉里针,毫不客气。   「原来这位就是薛兄说的,方才在明堂大殿後头看到的女宰相呀!」其中一名华服男子讪笑的说。   「还以为是个丑八怪,没想到长得挺俊的。」另一名男子则出言不逊。   若蓝咽不下这口气,跨步上前就要开口教训人,却被狄宁宁举手制止。   「宁宁初次为官,还有许多事情不明白,届时若有任何不妥之处,请薛大人和张、林两位御史不吝指教。」狄宁宁一听三人谈话,当下知晓眼前这些人究竟是何许人物,素来不爱争闹的她以退为进,先礼後兵。   「姑娘宰相真是好眼力,马上知道我们是谁。」张御史还以为自己远近驰名,一脸得意的模样显而易见,殊不知她会晓得他们是因为臭名远播。   正当林御史也要开口讨嘴皮上便宜时,一道低哑的嗓音由三人後方传来,毫不客气的打断气氛令人不悦的对谈。   「百家姓里有姓『姑娘』二字的人吗?」李澈挺拔的身形穿着白底左肩绣有圆形翔鹰的便袍,双手交抱胸前,偏着头,挑高眉头,佯装一脸不解。   「参见王爷。」薛怀义与张、林两位御史赶紧转身,同李澈作揖行礼,面容却不见诚惶诚恐,反而还挂着笑,显得十分不得体。   「免礼。」李澈一点也不在意他们怎麽对待自己。   只要皇帝在位,继续宠信薛怀义,被贬为庐陵王,流放到均州的前皇帝没能回洛阳宫,身为儿子的李澈知道自己的地位说穿了根本不如眼前这名假行僧。   「启禀王爷,微臣也只是跟姑娘宰相闲话家常罢了,王爷您『诸事繁忙』,应该没有心思过问才是。」薛怀义不得体的扯着嘴角,话中有话。   「本王的确是『诸事繁忙』,但还是有心学习。」李澈当然听出薛怀义是讽刺自己无所事事,勾了勾嘴角,「本王虽然未曾熟读百家姓,但对姓氏大概知晓九成,从未听过有人姓『姑娘』的,是本王孤陋寡闻吗?」   尽管向来不管政事,不过消息灵通的他早已在皇帝退朝後,从她身侧的宫人婉儿口中听见关於狄宁宁的事情。   「王爷,微臣只是……」薛怀义当然知晓李澈这些话的含意,他会夥同张、林两位御史喊狄宁宁为姑娘,纯粹只是不愿意礼遇年纪轻轻就爬到他们头顶的狄宁宁,因此才会拐个弯戏弄她。   没想到都还没将她的一张俏脸搞得一阵铁青,就遇上李澈这位在洛阳宫里人人背後说他闲话,摆明了瞧不起,却又不得不遵从礼数称他一声「王爷」的男人。   「别告诉本王你们不晓得今日初任宰相的人物姓啥名啥,虽然皇祖母有令,不得将此事外传出洛阳宫,但皇宫内苑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这样的理由似乎太牵强。」李澈扬高一边眉头,没耐性的扯着嘴,接替支支吾吾的薛怀义说话。   「这……」要说的话都被李澈说了,薛怀义的脸色一阵铁青。   狄宁宁看见薛怀义与张、林两位御史尴尬得不知该说什麽才好,又见李澈似乎没有打算放他们一马,便开口替窘困的他们说话。   「薛大人、林御史与张御史,微臣姓狄名宁宁,今日初任为官,若将来有任何不妥之处,请三位大人不吝指教。」她虽自称「微臣」,但口吻不卑不亢,十分有乃父之风。   若蓝也抬高下颚,说什麽都不能长他人志气的神气模样。   「狄宰相客气了。」林御史知道狄宁宁给了他们台阶下,就算不甘愿,也赶紧拱手,笑着回话。   他们三人心知肚明,这时不走,更待何时?同李澈与狄宁宁告辞後,摸着鼻子悻悻然离开。   等他们走远,狄宁宁才抬起头,看向李澈,「谢谢八王爷相助。」   李澈低垂着眼,望着她那张宛如陶瓷般精致的雪白小脸,灵动的双眸与他四目相接後,随即低了下来。   他心想,狄宁宁的确是懂礼数,就算他身为不受重视的王爷,她依然保持不与他平视,表示对他的敬重,这让他忍不住对她多在意几分。   「毋需客气。」他先是佩服她不需要自我介绍就知来者是谁,顿了下,思索该怎麽说话才不会让她感觉自己对她是指手画脚後,再度开口,「年纪轻轻的十八岁姑娘站上朝堂实属不易。」   狄宁宁讶异的抬起头,看向李澈,没料到在早朝上仿佛当众被打了好几个耳刮子的挫败伤心,竟然会是他这个在皇宫里没人敢招惹却又惹人非议的王爷率先开口安慰自己。   对於李澈,她认识得不多,只有听过他的几项传闻,然而是真是假,她没有多去验证,也许是洛阳宫内有潜规则,绝对不能将八王爷的风流韵事传出宫门以外,所以宫外的人对八王爷的认识不多,不过她时常受到皇帝的召见而出入宫廷,因此对李澈的事情略有耳闻。   她还以为入宫为官後,应该会许久才得以见到这位「特别」的王爷,万万没想到第一天就见到了,而且还是他出手相助让她脱离薛怀义与其党羽的讪笑窘境,因此她的讶异是理所当然。   「已故狄宰相是一位忠贞爱国又足智多谋的传奇人物,只是他还有很多抱负来不及施展就驾鹤西归,实在令人扼腕。」   狄宁宁可以从李澈的声音里听出满满的遗憾,轻轻点了下头,看着双手交抱胸前的他。   不羁的他将一头黑色及腰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後,只随随便便的抓了一束可能会阻碍视线的耳旁头发绑在後脑勺,完全没有王爷的样子与架式,反倒像极了江湖剑士。   「家父的确还有很多抱负,虽然微臣在去年年初得到皇上的允诺,协助家父处理军国大事,但从旁学习的是他正在推动的政事,至於他还有多少尚未施展的抱负,微臣无法完全掌握,且宰相一职事务如此庞杂,亦是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理起。」虽然接受皇命,入朝为官,说是要替父亲完成遗愿,但是说实话,她根本不知该从何着手。   「找找吧!」   「咦?」狄宁宁不解。   「找找已故狄宰相的书房,看看他有没有列出待办事项,以及对朝廷、对国家的抱负与野望。」李澈的遣词用字虽然带着不确定,但口吻似乎十分肯定狄仁杰有写备忘录的习惯,因此才提议要她找找。   「是吗?那微臣回府後,会好好的找找有无王爷口里说的记事本。」狄宁宁仔细想想,点了点头,毕竟以父亲处事严谨的性子,留下这麽一本记事册子也不是不可能。   「若能找到,逐条替你父亲完成,本王想已故狄宰相一定会含笑九泉。」李澈是一贯的平稳嗓音,谈话内容却带给她未来仕途之路的方向。   「谢谢王爷的提点。」   朝她颔首一笑,他跨步越过她,往空桥的另一边行走,在两人交错而过的瞬间,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桂花香气,好闻得让他几乎想闭上眼,细细品嚐。   突然想到什麽,他转头,喊了背对着他往前直行的狄宁宁。   他瞧见的是穿着鹅黄色衣袍,将白皙肌肤衬得更加明亮的她缓缓的转身,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带着一丝不解与疑惑,令他蓦然想起民歌里的句子──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让他一时之间失神了。   「请问王爷还有何指教?」狄宁宁一脸不解。   「本王只是想告诉你,已故狄宰相是本王这辈子最敬佩的人。」李澈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传入狄宁宁与若蓝的耳里。   狄宁宁浅浅笑着,接着点了点头,「微臣也同王爷一般想法。」   「本王与已故狄宰相有些缘分,在很多闲聊的时候,他总是力赞你的聪明才智。」   她偏着头,听不出李澈话中的意思。   他笑了笑,「聪明如天人的已故狄宰相对自家女儿赞誉有加,而身为被赞赏的你是不是应该更有自信?纵使年纪比朝中老臣的年龄折半还要来得小上好几岁,但你要相信你父亲的眼光,以及皇上将重责大任交给你的青睐。」   「是。」狄宁宁眼眶泛热,轻轻点了下头。   自从接下皇上的托付後,她夜里辗转难眠,心若高悬,昨日接到皇上赐给她的特别女式三品官朝服,她害怕得双手颤抖,跪在地上谢恩的双膝无力得差点站不起身,今日虽然已有心理准备,却在朝臣你一言、我一句的攻击时,信心完全崩溃。   是他说的话让她燃起信心,在她心底最折磨的时候雪中送炭,这要她怎麽能不感动?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李澈转身,双手负在身後,信步离开,逐渐消失在她的眼底。   夹杂冷冽的寒风吹过狄宁宁冰凉的脸颊,轻轻的卷起落在耳旁的两绺发丝,纵使身处天寒地冻,心底却因为他的话而感到暖烘烘。   春天,就快来了。   入夜的二月末,纵使白日阳光煦煦,太阳消失在天幕後,温度却瞬间下滑,让人一度以为寒冬又要降临。   议事厅的烛火熄了大半,室内五排长约五十米的木桌隔成三十个座位,每个位子旁摆了满满一堆参考书籍与文房四宝,以及各地送来的奏摺,可以想见天黑之前坐满百官办公的惊人画面。   只是如今议事厅只剩下三三两两的老臣正准备回家休息,令偌大的空间宛如陷入死寂。   第一天上任的狄宁宁坐在议事厅与群臣面对面的高台上,桌上摆了一叠又一叠待她批示的奏摺,脚边的矮桌上则叠了好几座有如小山一般高的参考资料,她敛目,十分认真的逐字阅读手上今日算起来第五十八本的奏摺,纵使眼睛酸涩不已,却还是继续坚持。   「小姐,已经快过戌时,您该休息了。」一直在狄宁宁身侧服侍的若蓝终於忍不住说话了。   她从天未亮就跟着小姐入宫,看着下早朝後的小姐跟着领事公公在洛阳宫转了一圈,熟悉环境,便来到议事厅着手处理成堆的公文,就连午膳也是一边看奏摺一边随便吃了一点,这要她怎麽能放心?   狄宁宁随便应了一声,继续将手上的奏摺看完,才抬起头,「已经这麽晚了呀!」   放眼望去,议事厅里只剩下两名傍晚才来上工的老臣,其他人都不晓得是什麽时候离开的,空荡荡的室内一片静谧。   虽然狄宁宁一点也不在乎百官应遵守离去时是当告知她一声的礼节,但是他们仿佛说好了,不将她放在眼底,随意入席与离座,还是让她感觉有些挫败。   暗暗叹了一口气,她将手中的笔交给若蓝清洗,然後起身,动手整理桌上的文书资料,等待若蓝由屋外入内,将笔放在笔山上晾乾,才轻声开口,「咱们回去吧!」   「是,小姐。」若蓝回应。   狄宁宁走下高台,来到其中一位低垂着头,振笔疾书的老臣面前,不点胭脂依然粉嫩的双唇浅浅勾起,恭敬中带着不卑不亢的语调轻声的说:「您辛苦了,夜里露重,石板路滑,您要小心为上。」   老臣没想到狄宁宁竟然会主动同他说话,吓得抬起头,望了她一眼,只见她朝他浅笑着,就像孙女般令人喜爱,使得他今早得知宰相之位竟然由一名小奶娃坐上的不悦感受消失大半。   「晚辈先离开了。」看着面容带着尴尬的老臣,她并不奢望年纪长她三倍有余的老者对她释出善意,於是转身离开。   她接着来到另一位坐在大门附近的臣子面前,也同他说了些关怀的话语,才与若蓝离开议事厅。   土黄色的圆月在黑色云朵下若隐若现,好在宫廷的回廊上每十步就挂上一盏灯笼,要不,狄宁宁可能会一不小心踩空滑倒。   夜里的她视力急速减退,常常夜读时都得点上十盏烛火才能轻松视物,所以当马车驶出洛阳宫後,进入早已打烊的市集街道,她掀开帘子,几乎看不清陷入死寂的街道景色,索性放下帘子,背部往後靠,闭上眼睛,短暂休憩。   「小姐,方才我已经让人传话回府邸,要他们替您准备热水,待会儿您一回房就先沐浴,等您沐浴後,王妈应该就煮好菜了,您马上可以吃饭,然後休息。」若蓝担心自家小姐从小娇生惯养,未曾有一日过得如今天一般忙碌,於是请人回府替她打点好一切,争取更多休息的时间。   「谢谢你。」狄宁宁十分清楚若蓝的用心,睁开眼,朝她微微一笑後,又闭上眼。   只是若蓝静不下心,对着自家主子试探性的小声说话,「小姐,您睡着了吗?」   「没有,怎麽了?」狄宁宁的眼皮一动也不动,只有小嘴轻轻开合。   「我只是想问,今日早上您在空桥遇上那三人时,怎麽知道他们是谁?又怎麽知道那人就是八王爷呢?」若蓝满肚子的疑问憋得好痛苦,现下小姐总算放下手边的工作,她才得空可以询问。   「很简单。」狄宁宁依然闭着酸涩的眼睛,思路却清晰无比,「你瞧那三人,当中有一人是光头,做和尚打扮,另外两人对那和尚是必恭必敬、诚惶诚恐的模样。」   「的确是这样没错。」若蓝偏着头,回想今日早上的情景,确实如小姐说的那般。   「光头和尚是皇上宠爱的臣子,他原名唤作冯小宝,起初在江湖上卖药,得到千金公主提拔到皇上面前担任丑角,皇上喜爱他的风趣,却不想让人有闲话可说,於是命他剃度为僧,赐名薛怀义,在宫里掌管祭祀与各地佛堂修葺,而跟在他身边的那两人是出了名的狗腿,我瞧来者是和尚与两名男子的三人组合,就知道是他们,只不过谁姓林、谁又姓张,就不清楚了。」狄宁宁口吻平淡,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少了花样女孩的活力,却多了庄重气质。   「原来如此。」若蓝点了点头,「那王爷呢?您又是怎麽知道的?」   「因为……」狄宁宁的脑海顿时浮现一双鵟鹰一般的锐利眼眸,仿佛直直盯着她的心头,吓得她睁开双眼,停止说话。   她知道那双眼睛是属於他的,一只被折了翅膀、用铁链拴住单足的猎鹰──李澈。   「小姐,您怎麽不说话了?」若蓝当然不知道狄宁宁在想什麽,只觉得自家小姐怎麽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让狄宁宁有了不回答的理由。「到府邸了。」   马车都还没停妥,就看到王管家领着三名小厮,其中两名双手各拿一盏灯笼,替狄宁宁照明,另一人则冲上前来安好踏垫,先让若蓝下马车後,转身搀扶狄宁宁下马车,将她呵护得有如绝世珍宝,怕她一不小心撞着或跌倒。   「小姐辛苦了。」王管家走在狄宁宁身侧,年逾六十的他是从小看着狄宁宁长大的老仆。   「不苦。」狄宁宁一边走向自己的房间一边回话。   在接替父亲的位置担任宰相之前,她早已告诉狄府上上下下,在府中一律唤她「小姐」,毋需改变称谓,因此大家才会这般称呼她。   「对了,皇宫今日传来消息,说是让我们先别布置老爷的灵堂,您说这……」王管家忍不住皱起眉头,直觉这是强人所难。   「就先听令吧!还有告诉府里所有的人,老爷过世的消息别再张扬,若有人问起,就说当时只是误传,老爷先前只是弥留状态,目前已经醒了,待在家里养病。至於老爷的灵柩,找个夜里,领家仆到狄家祖坟先埋起来,待时机到了,再办一场盛大的法事。」狄宁宁虽然也想让父亲风风光光的下葬,但是皇上金口一开,就没有翻转的机会了。   「知道了,小姐。」王管家点了点头。   当狄宁宁回到房间时,闺房底端的澡间早已放了一桶冷热刚好的洗澡水,为父亲身後事愁苦的她忍不住会心一笑,感激若蓝和大夥的贴心与宠溺,然後褪去身上的衣物,进入木桶里,让疲惫的身躯浸在热水里好好的放松。   漫长的一天终於过了。   但是想起今天只是开端,未来还有漫漫长路等着她挑战,她的一颗心紧紧的揪了起来。   聪明如天人的已故狄宰相对自家女儿赞誉有加,而身为被赞赏的你是不是应该更有自信?   猛地,李澈的声音回荡在脑海里,让她得到无比勇气。   「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的。」狄宁宁在只有她一人的澡间里替自己加油打气。   「就先听令吧!还有告诉府里所有的人,老爷过世的消息别再张扬,若有人问起,就说当时只是误传,老爷先前只是弥留状态,目前已经醒了,待在家里养病。至於老爷的灵柩,找个夜里,领家仆到狄家祖坟先埋起来,待时机到了,再办一场盛大的法事。」狄宁宁虽然也想让父亲风风光光的下葬,但是皇上金口一开,就没有翻转的机会了。   「知道了,小姐。」王管家点了点头。   当狄宁宁回到房间时,闺房底端的澡间早已放了一桶冷热刚好的洗澡水,为父亲身後事愁苦的她忍不住会心一笑,感激若蓝和大夥的贴心与宠溺,然後褪去身上的衣物,进入木桶里,让疲惫的身躯浸在热水里好好的放松。   漫长的一天终於过了。   但是想起今天只是开端,未来还有漫漫长路等着她挑战,她的一颗心紧紧的揪了起来。   聪明如天人的已故狄宰相对自家女儿赞誉有加,而身为被赞赏的你是不是应该更有自信?   猛地,李澈的声音回荡在脑海里,让她得到无比勇气。   「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的。」狄宁宁在只有她一人的澡间里替自己加油打气。      第二章   深夜,万籁倶寂。   已故狄宰相的书房却是一片明亮,成为府里如今唯一的光源。   狄宁宁裹着铺棉披风,在父亲的书房点上十盏烛火,手里还拿了一盏,逐一检视妥善放在耸天书墙上的书籍,一本书也不肯漏掉,仔仔细细的查看。   她知道自己得赶紧入睡,养足精神面对明日的挑战,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总会不时响起李澈的一番话。   找找已故狄宰相的书房,看看他有没有列出待办事项,以及对朝廷、对国家的抱负与野望。   这番话成功的激起她的好奇心,她想,既然睡不着觉,索性到父亲的书房找找还来得实在些。   只是当她冒着光线不足在行走间可能会跌跤或碰撞的危险,来到自从父亲死後就闲置的书房时,还来不及让失去父亲的空虚感侵袭心坎,挫败立即涌上脑门。   是她太久没到父亲的书房来了,导致忘了父亲的藏书之丰富,不是花一、两个晚上就能在上万册书籍里找到李澈假想的记事本,她必须逐本翻阅,一一过滤,才知道书房里究竟有无这本册子的存在。   狄宁宁心想,要把父亲的书房翻过来仔细找一遍,可能得牺牲她二十几个晚上的睡眠时间。   空想预测要花多少时间也是枉然,还是起而行,先做再说。有了这个念头後,狄宁宁开始着手一本一本翻阅父亲的藏书,但每每当她发现有趣的或特别的书本时,就会克制不住好奇心的席地而坐,靠着书墙,大致翻阅。   现下她正从书柜上拿了一本被翻得破破烂烂,连书名都磨得看不清的蓝色书本,兴致盎然的坐在地上,曲起脚,翻着书页。   书册内容十分有趣,但是她才看到第二页时,不期然想起若蓝方才的问话。   若蓝问她,怎麽会知晓今日在空桥遇上为她解难的人是八王爷?然而她未能开口回答,全是因为她心底莫名的排斥说他不是。   洛阳宫内盛传李澈是位夜夜笙歌、放浪形骸的不成才王爷,不懂宫中礼仪,随意穿着就算了,还大剌剌的在府邸自行组了一个媲美历代皇帝的後宫。   在宫中走动的人还说了,李澈过去在回到洛阳宫前,在边关受到百姓拥戴、外邦尊敬不敢造次的神话,都是他自编自导的假话,因为他们决计无法相信在洛阳宫内毫无建树的瞎混王爷会是从边关屡屡传来好消息的李澈王爷。今日,狄宁宁是看着李澈的穿着打扮认出他的,但这些话她无意同若蓝说。   摇了摇头,她知道自己的时间有限,所以不该用来胡思乱想,於是再次站起身,翻阅书册,但才没看几本,眼皮竟然沉重起来,便靠坐在地上稍事休息,朦朦胧胧的,思绪逐渐混沌,一直到耳里传来若蓝的叫声後才回过神来。   「小姐,您怎麽睡在这里?会得风寒的。」若蓝蹲在狄宁宁身侧,摇着她。   狄宁宁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只见若蓝一脸担忧的直瞅着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着了。   「是什麽时辰了?」她的嗓音带着一点沙哑。   「已经卯时了,您得赶紧用早膳,准备上朝。」   「原来我昨晚在爹的书房里睡着了。」狄宁宁浅浅笑着。   「小姐,您还笑得出来呀!方才我到房里见不着小姐,可是慌张得不得了。」若蓝又心疼又气怒。   自从老爷与夫人相继过世後,家里只剩下小姐一个人和一群奴仆,除了年长的王管家还能勉强撑起整个家的家务,剩下的全都由小姐包办,她不只要耗费心力上朝堂面圣、面对各地涌上的奏摺,回到家还有一堆家务等着她裁决,根本是包办男人与女人的事情,累倒是总有一天的事情。   因此,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养好小姐的身子,以及替小姐找一位良婿,协助她打理家务。   「若是您得风寒,该怎麽办才好?您的身体如此娇弱,一不小心就会病着了。」若蓝越说越心疼小姐。   「知道了,以後不会再这样。」狄宁宁伸手摸了摸若蓝的手,想要安抚她。   却不料自己太过冰冷的手碰到若蓝的手背,她又是一阵呼天抢地,令狄宁宁不当初。   非得要狄宁宁一而再、再而三的向若蓝保证,自己以後绝对会回房里睡觉,若蓝才肯放过她。   当两人一前一後离开书房时,狄宁宁在房门口转头,望着耸天书墙,以及堆在地板上成为一座座小山的书籍,她不禁开始怀疑,昨夜的找寻是否做白工?   瞬间,脑海闪过李澈那双深黑瞳眸,以及低沉的嗓音,不知为何,她莫名的想相信他的假设。   只是昨日才初次见过的李澈,那被人在背後讲得难听的李澈,他的话、他的眼竟然会蛰伏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反覆出现,是狄宁宁活了十八年以来的第一次。   走出书房,让屋外的阳光洒上她的面容,照得她全身暖呼呼,舒服至极,在袖子底下的双手用力握紧,勉励自己不论未来有多艰辛、多困苦,她一定有办法突破重围,走出崭新的道路。   有了第一天的经验,狄宁宁在朝堂上的应对进退说不上驾轻就熟,但也是逐渐上手。   转眼间,她接任宰相之职已过七日。   这日,退朝後,皇帝命人来议事厅请狄宁宁一聚,当她跟着婉儿由偏门进入明堂内苑,来到连接蜿蜒回廊的天井,惊见富丽堂皇的明堂大厅後竟是别有洞天。   灿灿阳光洒在人工开凿的溪水上,形成点点光晕,犹如金箔般灿烂,溪流的源头则是在天井底端的人造假山山顶,蜿蜒的河流顺着山顶往下源源流泄,在天井中央的花萼亭绕了一圈,消失在狄宁宁脚下架高的回廊底端,美得令她目不转睛。   溪流旁还种植了柳树与牡丹,微风轻送,夹杂着绿叶与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这是武则天退朝後最常休憩的居所,也是薛怀义讲笑话逗乐皇帝的舞台。狄宁宁站在回廊上,就可以清楚的见着五十尺距离外的花萼亭里,薛怀义正站在皇帝面前,夸张的手舞足蹈,不晓得说些什麽,而皇帝则笑得乐不可支。   「宰相,皇上正等着您呢!」婉儿见狄宁宁站在原地直往凉亭看去,忍不住开口提醒。   「嗯。」狄宁宁应了声,才又举步往前走。   她十分不愿意与薛怀义打照面,因为对他有种莫名的厌恶感,她想,在整个洛阳宫里,讨厌他的人应该多过喜欢他的人,却又不得不拉下脸向他卑躬屈膝,所以当她见着薛怀义也在凉亭里时,实在很不想过去与他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微臣参见皇上。」就算不情愿,狄宁宁也还是得来到花萼亭里,对早已入座的皇帝行了一个礼。   薛怀义接收到皇帝的眼神,停止像八爪章鱼的夸张动作,乖乖退到躺椅旁等候,虽然他低垂着头,眼神却忍不住瞟向宛如花朵盛开的狄宁宁身上。   狄宁宁穿了白色窄袖高领深蓝色襦裙,胸下部位系了与手肘披挂锦帛同色系的淡蓝色蝴蝶结,长发则不费心思的在头顶简单的梳了一个单髻,看起来落落大方又得体。   武则天斜卧在躺椅上,抬手示意狄宁宁坐下後才开口,「这几日过得还好吗?」   「回皇上的话,微臣这些日子过得挺辛苦的。」狄宁宁直言不讳。   「不过朕看你越来越有宰相的架式了,虽然目前你还未提出实质政绩,但依你的聪明才智,一定能在短时间内交出成绩,好让朕昭告天下当今宰相正是狄仁杰之女。」武则天对狄宁宁十分有信心。   「谢皇上勉励。」狄宁宁恭敬的回应。   「对了,朕瞧你这一身穿着打扮……是下朝後自己的便袍吗?」武则天一边用眼神打量她身上的简单衣物一边说话。   「回皇上,这的确是微臣自府邸带过来的衣物。微臣以为穿上便袍比较方便书写奏摺与走动,敢问……是否有何不妥?」狄宁宁依旧中规中矩的回覆。   「朕只是以为爱卿正值花样年华,打扮却是如此朴素简单,实在可惜了你的花容月貌。」武则天对於打扮有自己的一套看法,她的身上总是珠光宝气,穿着的衣物下至布料、上至剪裁与新颖程度,全都不在话下。   狄宁宁自然知道皇帝年轻时,打扮与妆容是众贵妃、皇家女子和官家夫人们仿效的对象,只是她对於穿着打扮完全不上心,因此从不觉得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何不妥之处。   「爱卿难道不认为这样的打扮显老了些?」武则天似乎对狄宁宁的装束颇有意见。   「回皇上的话,微臣倒是没有想这些。」狄宁宁依然一脸肃穆。   对於皇帝不满意她的穿着完全不显尴尬,也非如年轻女孩听闻曾经带动女子装扮风潮的先辈嫌弃妆容时会有的慌张与讶异举止。   追根究柢,因为她从来就不在乎这些。   「皇上,您倒可以……」站在一旁的薛怀义才要开口建议皇上替狄宁宁挑选一些适合她的衣物与发饰,话都还没说完就被不请自来的程咬金打断,让他气得牙痒痒。   「孙子参见皇祖母。」身穿白色为底,左肩至右後腰绣有狂鹰图案的李澈,拱手出现在凉亭里。   「你来啦!」武则天慈爱的冲着李澈微笑,接着对狄宁宁得意的说:「朕这皇孙最懂礼数,只要在洛阳宫的日子,总会在这个时间找皇祖母聊天、解闷。」   「参见王爷。」狄宁宁朝武则天微笑後,与薛怀义一前一後行礼。   「宰相别多礼。」李澈一双微微上挑的狭长黑眸充满善意的望着狄宁宁,之後才想起薛怀义也等着自己发话,纵使心底再不愿意,还是得看在祖母的面子上不为难他,「薛大人也免礼。」   武则天命人搬来椅子,李澈缓缓的坐下。   「方才依稀听见皇祖母与宰相正在谈话,请问是在商讨国事还是家事?」瞧这对人总是漠不关心的皇孙今天竟然反常的关心起她们女人间的对话,着实让皇帝心底有不小的诧异,兴致盎然的询问,「说到这,澈儿,你瞧瞧宰相身上的装束,是不是应该要再穿得亮一些、华贵一点呢?」   狄宁宁瞥向坐在左侧的李澈,望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静待他回话。   皇上不满意她的穿着打扮太过老气横秋,她一点也不在意,但是怎麽评论者轮到李澈,她莫名的冒出一股紧张?   顷刻,李澈转头,不期然与狄宁宁四目相对,轻扯了下薄唇,才又望向祖母。「孙子以为狄宰相身上的便袍颜色太暗,年轻姑娘穿这颜色是太过老气。」狄宁宁忍不住产生挫败的感觉,但习惯喜怒不形於色的她未曾展露失落神情。   「不过狄宰相长得俊,所以穿这身服饰也只是显得成熟些,若可以,能假借皇祖母的眼光替狄宰相挑选适合她的布料,做几套符合她相貌与年纪的衣物,不仅可以让皇祖母体会替孙女挑衣服的快乐,也让狄宰相能打扮得更加亮眼动人,何乐而不为呢?」   站在一旁没有机会出声的薛怀义恨得牙痒痒,原先他有意提议让武则天替狄宁宁选几套衣服,藉此排解无事可做时的无聊时光,只可惜这一切被李澈抢先提案。   不着痕迹的瞪了李澈一眼,他接着看向坐在一旁、静如处子的狄宁宁,忍不住杖着皇帝瞧不见自己的地利之便,偷偷的觑了她好几眼。   起初在空桥上偶遇狄宁宁,薛怀义对她只有年纪轻轻却爬到他头顶的满满不悦,但是这几日下来,他越看越惊诧,这个冰山姑娘竟是活脱脱的美人胚子,看得他愈发心痒难耐。   瞧,虽然婀娜的身形被裹在深蓝色襦裙之下,称不上丰满的花乳藏在白色高领内衬之间,但是由她吹弹可破的颈部雪白肌肤,以及裸露出的手指,可以猜测当她光裸着身子时会是如何的别有一番风情。   薛怀义想着想着,竟然忍不住勾起嘴角,无声的笑着,直到发现李澈激恶狠狠的怒瞪後,才惊觉自己的失态。   「皇孙说得好,朕就来替爱卿挑几款适合的布料与服装款式吧!」武则天看起来跃跃欲试。   「微臣谢皇上厚爱。」纵使狄宁宁一点也不想当皇帝的换装娃娃,但基於君臣之礼,还是得站起身,恭敬的行礼答谢。   「宁宁,别这般客气。」武则天呼唤她的闺名,表示她是以祖母的身分替孙女挑选衣物。   又闲话家常一番後,武则天才肯放狄宁宁和李澈离开。   狄宁宁与李澈一前一後离开明堂天井中央的花萼亭後,两人并肩走在回廊上。   这时,李澈才又开口,「皇祖母很喜欢狄宰相呢!」他低下头,睨着矮他两个头的狄宁宁,让女人疯狂不已的薄唇浅浅的勾着。   「谢王爷美言,是王爷的一番话才让皇上愿意替微臣准备像样的衣物。」狄宁宁望向前方,口不应心的回话。   她承认对於皇帝的兴致一来感到无比烦躁,等待她办妥的事情多如牛毛,哪还有时间得不时去明堂量身或是挑选布料?只不过这是李澈的一番好意,纵使不甘愿,她也是领受了。   「是吗?本王看你似乎不这麽以为。」他的话里带着一丝玩味。   她被他吸引,抬起头,望着身侧的他。   虽然她的面容没有多大的表情,但他就是可以从她深黑的瞳眸中发现一丝讶异。   难道她表现得这麽明显?狄宁宁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本王想狄宰相对於穿着打扮没啥用心,所以皇祖母的兴致对你来说应该是困扰。」李澈一语中的。   「这……」狄宁宁不知道应该怎麽回答了。   回答「是」,就表示她认为皇上的用心是多余的;回答「不是」,又有违她向来不说谎的个性。   李澈加深嘴角的笑意,似乎正笑着总是不苟言笑的狄宁宁竟然会露出这般不知所措的神情。   他笑起来的时候,薄唇左侧出现两道深深沟壑,以及眼尾纹路,轻易的吸引她的目光。   长年曝晒在边关艳阳下,他的皮肤黝黑,男人味十足,纵使回到洛阳宫享福已经一年半有余,他的肤色依然如初回洛阳时深黑,这点不只没让他在女子心中扣分,反而是加了好几分。   狄宁宁是女子,当然也会认为李澈长得俊,但是对於他这种男人,她敬谢不敏,尤其是当她瞧见他粗黑的颈侧有好几枚已渐渐淡去的淤青,就知道这个男人的私生活与洛阳宫内的传闻相去不远。   「狄宰相,关於本王上回同你说的记事本,你是否有头绪了?」李澈不打算等狄宁宁回话,直接跳到下一个话题。   说到记事本,狄宁宁就头大了,忍不住蹙起眉头。「竭至今日,微臣都还没能在父亲的藏书里找到这样东西。」   「是还没开始找?还是找不到?」李澈对这件事非常感兴趣。   这时,两人相偕走出明堂,屋外阳光灿灿,让李澈就像晒太阳时懒洋洋的猫,不顾形象,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   狄宁宁不看还好,一看羞得赶紧转头,望向前方,佯装无所谓的模样。   虽入初春,但依然是能令人冷得瑟缩的时节,李澈竟然只穿了一件外袍,在他大动作的双手举高时,原本还算穿得工整的衣襟门户大开,露出泰半精壮的胸膛,甚至还让她看见一边的乳头。   李澈偏着头,偷觑狄宁宁,只见她苍白的小脸如今泛着红晕,想必是姑娘家看见不该看的东西,所以害羞了起来,他的嘴角忍不住爬上一丝笑意。   「微臣从七天前就开始找了,只是目前还未见到记事本的踪影。」狄宁宁特地装成无事貌,接续方才的话题。   这七日之间,她为了不让若蓝继续叨念,每日夜里固定花上一、两个时辰寻找李澈口中不知是虚是实的记事本,虽然一无所获,但也让她更加贴近父亲生前的生活,所以要说全无斩获,却也不是这样。   「七天前就开始找了?」李澈对於这个答案似乎有点讶异。「找了七天都还没能找到,是已故狄宰相的藏书太多?还是一天只花一盏茶的时间找而已?」   狄宁宁从李澈高高扬起的嘴角,知道他是同她说笑,睐了他一眼,才再开口,「头一天花了比较多时间找,但接下来的日子一晚只花一到两个时辰寻找,父亲生前的藏书实在太多,一时半刻要在成千上万的书册里找寻有无记事本的存在的确有难度,而且……而且每次只要看到有趣的、新奇的书,微臣就会忍不住翻阅起来,所以目前也只翻过一成左右的书。」   虽然坦言自己常因克制不住好奇心而看起书来,有点偷懒的嫌疑,但不知为何,她不排斥让他知道自己私下的小习性。   李澈低下头,俯瞰狄宁宁白皙的侧脸,脑海里浮现的是她独自一人在深夜里,浸淫在文字中的知性模样,心底冒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感受。   狄宁宁总是冷着一张脸,可是在谈及寻找父亲遗物之际会忍不住好奇心,明知时间不足却还翻起书册的行为时,她的嘴角会浅浅勾着,仿佛正回味读了什麽好书,令同样爱书的李澈心驰神往,想着若与她安静的坐在一起读书会是如何惬意。   「本王记得已故狄宰相藏书之丰富,不亚於宫中的藏书阁,甚至还更多,因此要在那其中找寻有无记事本,难度确实颇高。」李澈替狄宁宁找藉口,顿了下,才又继续说话,「本王想记事本里记载的应该都是已故狄宰相不能对外公布的秘密,所以藏得隐密是理所当然的。」   「王爷说得有理。」狄宁宁想了想,若父亲的书房真有这本册子存在,将它藏在书册之间或是夹缝中是可想而知的。   她知道自己的工作又加重了,不只要把每本书拿出来翻阅,就连书柜间的空隙都不能放过。   正当她想着是不是该找帮手,以及帮手的人选也都要审慎考虑之际,耳里却传来李澈低哑的嗓音,说着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话。   「敢问宰相可有婚配对象?」李澈一脸正经,直勾勾的望着狄宁宁。   「尚未有对象。」虽然不懂他这麽问的用意,但她依然摇了摇头。   「那可有心上人?」他再问。   她轻轻蹙起眉头,讶异的看着他,发现他的面容是如此坚定,令她直觉不回答都不行,只能摇摇头。「没有。」   「那本王就放心了。」李澈朝狄宁宁微微一笑,然後坚定的嗓调说着她从未想过的话语,「让本王来帮你找找吧!   「咦?」她难得连续两次露出呆滞表情,傻傻的望着他。   她真的抓不住他的思考方式,怎麽一会儿问记事本,一会儿又问她的私事,最後又说要帮她找记事本?   「找寻已故狄宰相的记事本这种事情应该要由信得过的人来办,本王自认与狄宰相的父亲颇有交情,因此由本王与狄宰相一起找应该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狄宁宁看着李澈自我推荐,蓦地,方才的疑惑烟消云散,竟然散出一股异样轻松。   她想,他是害怕她若与人订亲或有心上人,对方在得知她与八王爷夜里单独相处,对她会有不好的观感,因此才会先问她的私事,确认没有那人的存在後,才再提议帮她找记事本。   李澈扬高一边眉头,「怎麽?难道你信不过本王?」   「不,微臣不是这个意思。」狄宁宁举起手反驳,「微臣只是以为王爷日理万机,应当没有时间陪微臣找寻家父的记事本才是。」   话一说完,她很想狠狠的掌自己的嘴好几下。   「日理万机?狄宰相,若要拒绝本王,也不是使用这个理由吧!」李澈十分有自知之明。   他向来散漫出了名,镇日游手好闲,与烟花女子交缠在一块是时有所闻,他绝对不相信狄宁宁从未听过外界对他的抨击评论。   这样的他被戏称为「澈底」的好吃懒做王爷,而非被贬为庐陵王、流放均州的父亲,在喜获麟儿时为他取名为「澈」之用意。   「若要说日理万机,本王想『机』这个字改成母鸡的『鸡』还比较贴切。」李澈毫不在意的笑话自己。   狄宁宁却笑不出来,因为她知道他口中的「日理万『鸡』」是宫廷内爱嚼舌根的无事之人暗讽他夜夜与烟花女子风流之语。   也许是李澈在她入朝为官的第一天为她遣走讪笑她的薛怀义一行人,更或许是因为他是洛阳宫里第一位对她说声鼓励的人,又或者是他声称与父亲交好之故,总之,她对他有种说不出的放心与信任,甚至早已默认两个人是朋友。因此,无论由他人之口笑话李澈,或是由本人笑讽自己,她听了心底全都不是滋味。   「王爷,」狄宁宁正色的看着依然扯着嘴角的李澈,「微臣总是过戌时才得空到家父书房找寻记事本,若王爷能配合微臣的时间,微臣十分乐意,甚至感激王爷拨冗协助微臣。」   李澈加深嘴角的笑意,「这是当然,一切都以狄宰相的时间为主。」   「微臣在此先谢过王爷。」狄宁宁朝李澈欠身後,才又开口,「微臣要回议事厅处理公事了,请恕微臣先行告退。」   「狄宰相小心慢走。」望着她转身,他的嘴角仍勾着一抹笑,一股担忧却油然而生。   他的眼底映入的是她窄小的後背和娇弱的身形,明明是该受到父母宠溺、丈夫疼爱的年纪,竟然得背负皇帝的期待、百官的冷眼旁观,以及她对自己无比的期盼,这样的生活是否过得太累、太令人心怜?   李澈想,若是已故狄宰相地下有知,会不会痛恨自己生前太过操劳,留下含苞待放的女儿独自面对缥渺未来?   但是心念一转,他想起狄宁宁阐明她没有婚配物件与心上人,俊颜不禁露出微笑。   如斯女子,他未曾有过邪念,一开始出手相救,也只是因为她是故人之女,没想到越是相处,他便越受她吸引。他想在她尚未婚配能广交朋友时,与她多多相处,一来和她谈话恁是有趣,二来不知为何,他想收集她更多不同的表情样态,而且虽然洛阳宫内能人多如牛毛,但毕竟要找到年纪相仿,爱读书却不爱嚼舌根的人,着实少之又少。   总之,狄宁宁这个朋友,他是交定了。      第三章   明明是初春,今日入夜竟狂风大起,天幕暗淡无光,连一颗星子都见不着。   狄宁宁梳洗完毕,简单的用了晚膳,正准备起身,由自个儿的闺房前往父亲的书房时,望向窗外,虽然看不清景致,耳里却听见雨打芭蕉的声音,滴滴答答,无端升起一丝忧心。   「应该是不会来了吧!」她小声的自言自语。   「咦?小姐,您说什麽?」站在自家小姐身侧,准备替她提灯笼的若蓝疑惑的发问,「是有什麽人要来吗?」   「不,没什麽。」狄宁宁又看了一眼黑压压的窗外,摇摇头,「我们抓紧时间走吧!丨   她还不确定李澈是否会依约到来,抑或只是随意开口说说,或者只来一夜就失去耐性,因此她想暂时不让府邸的人知道八王爷承诺夜访宰相府,以免惹来一堆疑问。   若蓝赶紧先至房门口替狄宁宁照亮脚下的门槛,深怕自家小姐夜里视力不佳,一不小心撞伤可就不好了。   主仆两人顺着回廊走着,好在王管家六日前便命人每日在掌灯时分务必将狄宁宁的房间与书房之间的通道挂满灯笼,狄宁宁这一路是看得清清楚楚,就连夜深独自一人回到房内也能放心。   走出屋外,淅沥沥的雨声不断,狄宁宁更加肯定今夜李澈是不会来了。总之,他来也好,不来也罢。来了,她只是多一位帮手;不来,她顶多自己再多花点时间找找。   结论是,她无所谓。   两人来到书房门口,若蓝先入内,替狄宁宁点亮屋里王管家七日前再命人多取来的十盏烛火,才请她进来。   「小姐,今日晚上可别超过子时才回房,我不时会到小姐的房里瞧您睡了没。」若蓝忍不住耳提面命。   「知道了,你早点休息。」狄宁宁没好气的睨了若蓝一眼,接过她手中两盏   灯笼的其中一盏,转身入内,抓紧时间找寻父亲生前对朝政抱负的蛛丝马迹。   并非狄宁宁不相信若蓝的人品,才不让她参与找寻记事本的活动,而是不忍整天陪在身侧忙东忙西的若蓝,夜里还不得休憩,漏夜寻找父亲留下的东西,因此狄宁宁强力要求她不准留下,回房歇着。   放眼室内,简单的格局只有一张书桌、一张躺椅,以及十多个耸天大书柜,和塞得满满的书籍资料,狄宁宁心头一疼,想起爹爹一生为朝堂劳心劳力,官海沉浮,连享福的时间都没有就驾鹤西归,令人不胜唏嘘。   但是她知道自己没有时间感伤,收拾心情後,赶紧来到昨日整理出来的书堆前,开始一本一本翻阅着。   耳里听着屋外的雨声,手中翻着老旧的书册,当她沉浸在寂静深夜独自一人的时光不到半盏茶时间,却听见轻轻的敲门声。   「是谁?」狄宁宁警钟大响。   宰相府所有的人都睡了,这时还会有谁敲爹亲的书房房门?决计不是偷儿吧!世上哪有人傻到要来偷东西还先敲门?   想到这里,她放心不少。   「是我。」低沉的嗓音伴随雨声由屋外传入室内。   狄宁宁诧异的圆睁双眸,放下手中的书册,站起身,来到门前,纤手打开门上的木栓,轻轻将门推开。   回廊上阴暗一片,而屋内的烛火与悬挂在屋檐下的灯笼将来者照得清清楚楚。   「已经开始了吗?」李澈一边说话一边将湿漉漉的纸伞放在屋外,接着松开打在锁骨上的绳结,脱下黑色风衣,露出里头的玄黑色便袍。   「王爷,您怎麽来了?」狄宁宁的回答却文不对题。   「本王不是说过从今夜开始会过来帮忙?丄他细眯黑眸,口吻隐含着淡淡的不解。   「王爷是说过,只不过微臣以为今夜大雨滂沱,王爷索性不过来了。」她据实回答。   「本王既已答应狄宰相,就会依约前来,无论刮风下雨,绝不食言。」他微勾嘴角,唇边露出深深的刻痕,好看得令人难以转移视线。   李澈长得十分俊逸,却无书生文弱气息,黝黑的皮肤与嘴边、眼角的痕迹不显得粗犷,精瘦的身形和修长的四肢令女子为之疯狂。   这样的李澈也没有浪费自己的外貌,总是无往不利的留连在女子之间,享有风流花名。   久而久之,人们也就渐渐淡忘当初镇守边关,令人闻风丧胆的「罗刹王爷」,而是一想起他,马上与喜好脂粉味和胸无大志联想在一起。   「王爷如此重承诺,微臣铭感於心。」   狄宁宁对男女之间的情事没有太多向往与罗织美梦,所以李澈对她说了这   样一番话,她只当是他重承诺,而非对她有特别待遇。   她举起手,做了一个请他入内的姿势後,望着他把下摆被雨水打湿的风衣披挂在入门的屏风上,才跟在他身後进入屋内。   「屋里的烛火未免也点太多盏了吧!」李澈看着狭小的屋内点上二十盏烛火,十分不解的转头,望向狄宁宁。   「是微臣请管家帮忙摆上的,微臣自小在夜里的视力不好,若是不多点几盏烛火,可能会看不清楚,或者是眼睛太过疲劳,妨害隔日的生活作息。」狄宁宁解释。   「原来如此。」李澈了解的扯了扯嘴角,不自觉的又将她的一项生活小习性记在心头。   他双手负在身後,走过拱门,抬起头,看着摆满十多个耸天大书柜的书籍,再看向地上一堆又一堆的书山,转过身,笑睨着狄宁宁。   「难怪你花了七日都没能在已故狄宰相的书房里找到记事本。」   狄宁宁朝李澈浅勾嘴角,「敢问王爷,您似乎十分肯定微臣的父亲生前有留下一本写满对朝政抱负的记事本,是吗?」   「嗯,本王是肯定的。」   她双眸圆瞠,讶异不已。「怎麽会?他老人家生前未曾告诉我这件事,而王爷您怎麽会知道?」   一直以为父亲待她如儿子,他总是会将所有的事情告诉她,甚至在去年开始还要求她辅助处理政事,有时更会出功课要她发表意见或是写出一篇策论,评论她对国事有何看法与解决方法。   然而父亲把对国家的抱负和病倒前正在进行的事项全数写在秘密的记事本内,这样重要的事怎麽没有告诉守在病榻前的她,反而是如数告知被戏称为「澈底懒惰」的八王爷?其中有何原由,狄宁宁怎麽想都无法窥探。   「其实本王与你父亲是忘年之交。」李澈当然了解狄宁宁会有多麽讶异。   谈起过世的父亲,狄宁宁可以清楚的发现李澈的神情带着淡淡的哀戚,她开始相信父亲生前与眼前看似玩世不恭的王爷交情不浅。   「十五岁那年,本王跟着已故狄宰相带兵前往边疆镇压,从那时候开始,本王跟在你父亲身边学习待人处世、学问与治国法术,之後你父亲回到洛阳,而本王则受命继续待在边疆,直到本王那流放均州的父亲在一年半前似乎有点按捺不住,皇祖母勃然大怒,以书信斥责後,便下旨要本王回洛阳宫,说是不忍本王在外地受苦,实质是想严加看管本王,免得手握五万兵权的本王会受到父亲煽动,做出对皇祖母不利的事,那时本王知道自己的处境岌岌可危,所以在人前尽量不与已故狄宰相接触,免得无端生事。」李澈口吻平淡,说得简简单单,然而其中的辛酸又有谁知?   「原来如此。」狄宁宁这才知道父亲生前竟然与李澈有过这麽一段交情。   「已故狄宰相除了没能将我们两人私交甚笃这件事告诉宰相外,他是不是也没有告诉你,他希望将来你的夫婿会是在下我呢?」李澈偏着头,说得煞有其事。   「咦?」她瞪大眼睛,一时半刻还处在诧异中。   「本王开玩笑的,你父亲不曾说过这番话,倒是本王很希望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扯了扯嘴角,笑睨着她的可爱反应。   越与狄宁宁相处,李澈就越能发现,当她因为他的一句话,或是蹙眉,或是圆瞠双眸,甚至张嘴不晓得该说什麽,模样可爱得就像小兔子,让他开始染上不时逗弄她的恶习。   「请王爷别跟微臣开这种玩笑。」狄宁宁睐了李澈一眼。   李澈举起双手,示意求饶,然後继续正经话题。「已故狄宰相病逝前曾告诉本王,他在书房里留有担任宰相的这几个年头里一点一滴写下的抱负,以及暗中查访得到的不可告人秘密,他说,若是将来本王有需要,或是朝中出现一名值得信任的官员,就拜托本王把这些东西交给他。」   「难怪王爷如此肯定微臣的父亲生前写过这些资料。」狄宁宁恍然大悟。   不用再问,她就能知道父亲不曾告知她这些事,全是因为他没料到自家女儿竟然有入朝为官的一日,而李澈会对她全盘托出,是知道她绝对是替父亲完成生前未完成抱负的最佳人选。   「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动手吧!」李澈走至书柜前,抬起头,看了最上层的书籍後,才又转头,对着狄宁宁发问,「最上层的书,你检查过了吗?」「还没呢!微臣先从下排开始。」   「那你继续检查下排的书册,本王则由最上方开始。」他搬来矮木梯,俐落的爬上最高点,轻轻松松的取出高至屋梁的上排书籍,索性不下梯子,直接开始逐本检查。   狄宁宁抬高下颚,由下往上看着李澈认真的俊脸,那双总是带着玩味的眼眸如今透出沉着光芒,而那张性感薄唇即使不笑也十分引人注目。   她想,李澈对女孩子一定很有一套吧!   上回也好,方才也罢,在重要的对话中插上一句看似追求又如玩笑的不正经话语,总是能让女子心头小鹿乱撞好一阵子……   方才李澈的浑话还在脑海里回荡,不可否认的,当他骗她说父亲希望她的夫婿是他时,她的心房一阵狂烈跃动,甚至还有点小小的雀跃。   你在想什麽?狄宁宁猛然回过神来,摇摇头,逼迫自己别去想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当她还沉浸在自我对话时,就听见头顶上传来疑惑的低哑嗓音,打乱她的思绪。   「怎麽不赶紧找?」李澈俯瞰站在原地发呆的狄宁宁。   「嗯,抱歉,微臣一时恍神了。」她抬头回答。   「是累了吗?」他不认为做事严谨的她会有发呆的时候,思来想去,认为她一定是累了才会如此。   「谢王爷关心,微臣不累。」狄宁宁镇定心神,微勾嘴角回话。   「是这样吗?」李澈深怕她是逞强,跳下木梯,站在她的跟前,低下头,仔细审视她。   如此近距离的看着,他这才发现,之前只觉得她的肌肤胜雪、五官清秀,算是个美人胚子,不过如今烛火照得书房宛如晴空万里,他清清楚楚的看见,她的脸蛋犹如陶瓷般细致,长而卷的睫毛配上水亮的黑白分明眼眸,美得令他屏息。   鼻腔传入由她身上散出的清香,那是日前在空桥擦身而过时闻到的气味,无端令习惯在胭脂堆里打滚的他加快心跳速度。   这是李澈第一次有过的异样感受,他刻意忽略自己的诡异反应,故意挑起眉头,笑睨着狄宁宁。   「还是宰相被本王的男子气概迷住了?」他的口吻带着一丝玩味。   突然被男子直勾勾的盯着,狄宁宁虽然诧异,但神情依旧冷然。「王爷,微臣没事,且微臣方才说过了,请别在微臣的面前说这些话。」   李澈耸了耸肩,笑而不答。   他身上带有一股檀香气味,她与他总是隔着一段距离,所以才未曾闻过,而他不期然的靠近,令她的胸腔满满都是他的气息,呼吸莫名一窒,急忙跨开步伐,越过他,尽量保持一定距离。   「方才是门僮替您开的门吗?」狄宁宁佯装没事,一边说话一边蹲低身子,翻动摆在下层的书籍。   「嗯。」眼看她已经开始工作,李澈也收敛心神,爬上矮木梯,继续方才的动作。   听到他的回话,狄宁宁就放心了。   稍早,天还未下雨时,她特地吩咐门僮注意大门外的动静,并告知他也许会有一名身材修长、长相俊美的男子出现,只管放人进来,并告知书房方向即可。   然而天空开始落下大雨,她一心只放在李澈今夜应该会失约,忘记请门僮不需要等门,回房好好睡觉。   这时她不禁庆幸自己的健忘,让门僮痴痴的等下去,总算是把人盼来了。   狄宁宁没有再说话,把全部心力投入找寻资料上,但找着找着,总会发现有趣的书籍,忍不住肚子内的书虫作祟,坐在地上,背靠着书柜,翻阅起来。   然而一早天未亮就起床梳洗,简单用点早膳马上赶着出门,在朝堂上听着大臣们你一言、我一句来回辩论,还要花心力与他们沟通和解释自己的想法都够累人了,下朝後还得到议事厅撰写成堆的奏摺与处理大臣间的纷争,直到夕阳西下才得以回府邸用膳、沐浴,经过短暂休息後,又来到书房找寻父亲留下的资料,这一切令娇弱的她开始吃不消了。   狄宁宁的眼皮逐渐沉重,脑袋混混沌沌,根本无法看清眼前的文字,最後陷入一片黑暗,坐在地上沉沉睡去。   天际翻白,鸟声啁啾,狄宁宁悠悠转醒。   「小姐,您醒啦!」若蓝端着一盆洗脸水进入狄宁宁的闺房,刚好撞见自家主子坐起身的模样。   「嗯。」狄宁宁蹙了蹙眉头,接着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然躺在房内的床上睡了一晚。   她依稀记得自己坐在爹亲书房的地上看书,只是书没翻几页就陷入睡眠状态,但既然她是在书房里睡着,怎麽会在自个儿的房里醒来?   「若蓝,我昨晚是怎麽从书房回来的?」狄宁宁接过若蓝递来的湿毛巾,擦拭面容,然後询问忙着替她张罗朝服的若蓝。   「小姐,您果真是累了。」若蓝心疼的瞅了小姐一眼,口吻马上改为暧昧,「昨晚王爷抱您回房,您都没能醒来呢!」   若蓝跟在狄宁宁身侧已经十几个年头了,她知道狄宁宁只要一个风吹草动,就能马上从睡梦中醒来,然而昨夜被李澈抱起,由书房回到房里的过程中,她一点苏醒的迹象都没有,可见这些日子她是过得多麽辛苦,导致身体开始出现疲劳状态。   「王爷抱我回来的?」狄宁宁停下穿鞋的动作,讶异的抬起头,看着若蓝。若蓝来到狄宁宁身边,拉起她的手,往前走去,让狄宁宁坐在铜镜前,才又继续说话,「昨晚子时刚过一半,我从房里瞧见老爷的书房里还是灯火通明,起身来到书房想提醒您该入睡了,就见八王爷竟然在书房里翻阅书本,而您则躺卧在一旁的躺椅上,身上还盖了一条薄被呢!因此我请王爷抱您回房里歇息,接着王爷又回到书房,继续不晓得在找什麽东西。」   说起八王爷,若蓝可是有满满的喜欢,自从他在自家小姐上任的第一天开口替她说话後,接着几天,若蓝也曾在宫中遇过八王爷几回,每次他总是客气有礼,因此她认为八王爷绝对是个好人。   就算洛阳宫里走动的奴仆都说八王爷喜好女色、无所事事云云,但若蓝仍坚信自己的眼睛,甚至默默希望与自家小姐似乎很有话聊的八王爷能成为姑爷,好好呵护小姐。   「那王爷现在人呢?」狄宁宁由铜镜看着若蓝,说出心中的疑惑。   她猜想,若蓝看见自己躺卧在父亲生前的躺椅上睡得沉,应当是李澈将她从地上抱起,安置在躺椅上,除了让她能舒舒服服的睡上一夜好觉外,还不忘帮她盖上薄被,免得着凉。   她的一颗心,莫名的冒出一阵欢喜。   「王爷昨晚说还要在书房里待一会儿,要我先回房睡觉,他会招呼自己。今早我起身後,马上来小姐的房里服侍,因此不知道王爷现在是还在书房里或是早已回宫。」若蓝一边说话一边替狄宁宁梳了简单的发髻,那是狄宁宁一如既往的装扮。   「我了解了。」狄宁宁站起身,让若蓝协助她穿上朝服,便动身往大厅走去,准备享用早膳。   当她进入大厅,都还没坐下,穿着昨夜玄黑色袍服的李澈便出现在大门口。   李澈放浪不拘的散落长至後腰的黑发,松垮垮的衣领敞开,让人轻而易举的瞧见里头精壮的胸膛,然而他本人却不以为意。   狄宁宁转头,望着背对光线的李澈,只见他不顾奴仆们的异样眼光,仿佛将这里当做自己家一样轻松自在。   原以为行事放荡的他肯定走了,没想到昨晚竟然会留宿,令狄宁宁讶异的圆睁美眸,直到他双手负在身後,跨过门槛来到她面前,才後知後觉的站起身,准备恭迎王爷。   李澈发现她准备起身行礼,举起手说话,「宰相毋需多礼。」然後非常自动的坐在她身侧。   「敢问王爷,您昨晚是找得太晚,因此留宿在府邸吗?」狄宁宁语带歉疚的开口。   「是,本王昨晚找累了,懒得回宫,所以躺在书房的躺椅上睡了一觉。」李澈笑睨着狄宁宁。   她昨晚躺在床上睡得熟,却没料到李澈是挑灯夜战,令她直觉得过意不去。   瞧她脸上的亏欠显而易见,他扯动嘴角,再次开口,「宰相不必介意,本王多的是休憩时间,现下本王肚子饿得紧,请问可以用膳了吗?」   他看着圆桌上三道鲜炒青菜与一盅煲汤,还有几颗夹蛋馒头,旁边的圆凳上则摆了一锅冒着热气的白饭,对宰相府来说,吃得是寒酸了。   「王爷,请用早膳。不知王爷留宿,因此早膳准备得简单了,请王爷见谅。」狄宁宁示意若蓝替李澈取过一副碗筷。   「毋需道歉,本王对吃食一点也不介意。」李澈接过若蓝递来的碗筷,率先夹了一颗馒头。   狄宁宁瞧他已经开始用膳,也放心的吃了起来。   期间,两人安静无声,气氛却如此安宁闲适,不令人觉得尴尬。   半盏茶的时间後,狄宁宁放下餐具,似乎已经享用完毕,这个举动吸引李澈的注意。   「不吃了?」他扬高一边眉头,眼底流露出对她的责难。   「微臣已经吃饱了。」她不懂,李澈为何有这样的神情?   「平日都吃这麽少?」   「是。」她点头。   「难怪昨晚抱你时,发现你根本没几两重,原来是吃得太少,所以过瘦了。」李澈完全不介意还有仆人站在一旁服侍,开口就是语出惊人。   「什麽?」狄宁宁圆瞠双眸,没料到他竟然会当众谈起昨晚抱她回房的事情,这要她怎麽跟在场所有的人解释他们是清白的关系?   李澈的一席话让王管家与厨娘王妈脸上一阵兴奋,还以为自家小姐与这俊俏王爷有什麽暧昧关系。   宰相府的奴仆们无不希望狄宁宁能赶紧嫁人,因此他们一见到李澈玉树临风的外形,加上若蓝在方才已经私下同他们说过一回李澈的好话,所以大家可是对他很有好感。   「说你应当要多吃点。」李澈饶富兴味的看着,淡漠的狄宁宁有了稍稍情绪变化。   「谢王爷关心,只是时候不早,微臣得要动身进宫了。」从过往与这比她会说话几百倍的王爷交手来看,狄宁宁知道多说无益,还是先谢过後打住容易引人遐想的话题。   「狄宰相,你忙你的,本王用完早膳会先离开,晚上再过来帮忙。」李澈看着她说话。   狄宁宁心下兴起一阵莫名的喜悦,李澈无论是看在亡父的面子上也好,或是诚心想帮助她也罢,想起今日晚间他会陪着她找记事本,她竟感到一股被关怀的温热流淌过心中。   「谢过王爷的一言九鼎,那微臣先行离开。」她站起身,恭敬的行礼,赶紧离开现场,以免他又要胡诌什麽。   李澈目送她离去後,才又拿起筷子,大口扒饭,直到填饱肚子,才同王管家问话。   「敢问老人家,宰相府可有隐密的通道离开?」他猜想,宰相位高权重,总是得防着人,因此府邸应当会设计另外的通道才是。   「回王爷的话,府里的确有通道,您这边请。」王管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接着替李澈带路。   不需要询问李澈的用意,王管家就知道王爷一定是怕自己大剌剌的在清晨从宰相府门口走出去,若是被有心人瞧见,毁了狄宁宁的清誉可就不好,因此才会细心的愿意从小门离开。   李澈跟随王管家来到宰相府底端,看见一道藏在假山後的小门,他让王管家替自己开门,在准备跨出门槛时,转头看向老人家。   「本王今夜也会来陪同宰相寻找一样重要的物事,可再由这道门进入宰相府吗?」   李澈想,虽然昨日入宰相府的时间已晚,加上大雨滂沱,他才能在没人瞧见的状况下夜访狄宁宁,只不过日子久了,总是难保会有人撞见,这会让狄宁宁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过去他交往的女子皆为酒国名花,习惯在男人堆里打滚,不在意别人的异样眼光,但狄宁宁不同,她是故人的爱女,也是名门子弟,甚至将来也许会名留青史,因此李澈对她的名节与清白特别在乎与留意。   「当然可以,只要王爷告诉小的您何时过来,小的会让人在此地为王爷等门。」王管家点头如捣蒜。   狄宁宁是王管家从小看照到大的,他知道自家小姐会选择让王爷夜入宰相府,让他协助她找寻某样宝贝,必定是极其重要的事情。   因为狄宁宁是如此自重、自爱又稳重的女孩,绝对不会是夜里瓜田李下会情郎的春心荡漾女子,再加上若蓝的大力推荐,让王管家能放心答应他的请求。   「今夜本王亥时一到准时出现,再请老人家替本王留意。」   「小的知道了。」王管家牢牢记在心底,笑着送走李澈。   李澈走出小门,顺着蜿蜒窄小的巷道左弯右拐,最後来到祥龙大道中段。   天色尚早,白昼热闹腾腾的祥龙大道只有几名扛着扁担的小摊贩,准备抢好位置开始一天的生意。   李澈伸了一个懒腰,动了动身体,舒缓昨夜在躺椅上小憩造成的腰酸背痛,双手负在身後,信步往宫里走去。   只不过在他悠然自得的行走当头,朝堂上却是人声鼎沸,有些老臣拍手叫好,有些则是脸红脖子粗,忘了皇帝还坐在龙椅上,放肆的破口大駡。   这天,是狄宁宁担任宰相的第八天,朝廷因她而掀起一场风暴。      第四章   管磬声响,琵琶弹奏,共谱糜糜之音。   李澈裸着上半身,露出古铜色的精壮胸膛,下半身穿着黑色低腰长裤,毫无赘肉的腹部呈现深深刻痕,那是长年在边关训练有素得来的成绩。   「王爷,您听说了吗?」一名唤作小红的女子手持琵琶,坐在李澈跟前,软声软语。   李澈左手曲起,让手肘靠在软榻上,大掌则撑着自己的头部,右手拿着书册,正在阅读,他看完目前翻到的页面後,才佣懒的开口,「听说什麽?」其实他对小红能说出什麽话一点兴趣也没有,也不过就是在人家背後嚼舌根罢了。   但若不问,想必他的耳朵就得长茧了,只好懒懒的顺着她的话问。   「方才人家听小茜说了一件从她家老爷口里听到的可怕事情。」小红不在意李澈兴致缺缺的说话口气,咬着下唇,佯装害怕的模样,但勾引意味十足。   「小茜?她是谁?」李澈的目光依然放在字里行间,只有眉头轻挑。   「王爷,您真的很健忘呢!小茜是人家的闺中密友,月初时还来过王爷府的别苑,那时您也同她打过照面。」小红噘着嘴娇嗔。   「是吗?」李澈懒散的回话,又伸手翻了一页。「她说了什麽可怕的事情?」   「小茜是御史大夫的第十房小妾,她方才同我说了,今日她家老爷下朝後气呼呼的回到府里,说什麽宰相可恶至极,硬是要砍他们的俸禄,还说要把文武百官每个月按照月俸多寡,强迫缴出一成的金额,做为偏僻地区的发展费用,说宰相的做法跟强盗无异。」小红一边说话一边放下琵琶走上前,坐在床沿,伸手就要抚摸李澈的胸膛。   小红只是李澈众多女人中的其中一人,惊世骇俗的李澈完全不在意别人怎麽评论,於皇祖母赠予的宅邸里找一处小院,养了不下三十名美人,每位女子都与他打为期一年的契约,在这段期间,她们能於小院内自由走动,美食与服装源源不绝,而她们唯一要做的就是讨李澈开心。   他的行为举止让许多有心人士在私下、在皇上面前都曾大力抨击,但他本人不只不介意,甚至还不时出宫,去找烟花女子寻欢作乐。   随性所至、任性妄为就是他的作风,他不介意别人怎麽说他,依然我行我素,这就是李澈,只懂得享乐、不懂做事的八王爷。   但此刻李澈低垂眼眸,瞪了一眼小红不知分寸的手,让她吓得收回手,露出尴尬笑容,却依然坐在床沿想同他说话。   「有何不可?李澈的脑海里浮现狄宁宁坚毅的眼神,嘴角微微勾起,想必今早在朝堂上一定是热闹非凡。   再想起自己第一次有意同她说了些浑话时,她怒瞪着他的模样,竟让他像中毒般的上瘾了,每次见到她总会说上一、两句,就是为了贪看她的娇俏容颜。   「怎麽会有何不可呢?小茜说了,她家老爷的一成俸禄等於一个月的生活费,损失可大了呢!」小红的话有效拉回李澈的注意力,她扁着嘴,替小茜家里要开始缩衣节食感到心疼。   最近这几天以来,不知为何,李澈似乎有意疏远她们,偶尔招她们来,也只是要她们弹琴,没有任何人能碰触他。   而小红被冷落了几天才又让李澈唤来弹琵琶,因此她努力把握与他在一起的时间,就算只是同他说说话也成,只要能让他记得她就已经达到目的了。   「若御史月俸的一成是他们整个月的家用,那表示他从前扣除生活费後,还有九成拿来储蓄或是花用,把这些钱用来做有益百姓的事情又有何妨?」李澈的口吻依旧平淡,完全不受小红故意拉低肚兜,露出乳沟所影响。   「可是小茜家的老爷说了,从这个月开始,她们每房分配到的零用金必须缩减二十两,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呀!所以小茜方才哭着来找我,说以後不能再每三天就跟姊妹们上茶馆一次了,必须改为半个月才能聚会一次。」   「上茶馆花费的金额有高到必须由三天改成半个月吗?」他依旧看着书,口吻冷静平淡。   「当然需要啦!我们聚会的茶馆是洛阳最拔尖的凤阳酒楼,不只会点上好的冻顶乌龙茶,还搭上整桌的点心和吃食,有时也要请人唱歌助兴,每每一次下来,一个人就得花上三两银子,若小茜像先前那般三天就聚会一次,她手头上便没有多余的钱添购行头,所以您看,这聚会真得要半个月才能来一次了,真是可怜的小茜。」小红回答得理所当然。   李澈听着小红软声软语中夹杂着一丝窃喜,没多做评论,继续看着手上的书册,只是并非身前女子叽叽喳喳吵得他无法静下心,而是脑海里不期然浮现狄宁宁的面容令他分神。   那倾国的与婀娜的身形,却不似小红和小茜之类的女子悉心打扮,偶遇也好,远远看着也罢,李澈在宫里见过狄宁宁不下十次,每一次她总是不花心思的绑了简单的发髻,简简单单的发型再配上未曾点上任何胭脂的净素容颜,以及身上那总是素雅深色的便袍,顶多就穿着皇帝赐与的鹅黄色朝服,一举手一投足却是美得让他无法移开眼睛。   再想起今早於狄府享用的与寻常百姓无异的简单吃食,虽称不上美味可口,但可以吃出狄仁杰在世时於府中留下来的规定与生活哲学,是朴实与踏实。   狄宁宁承袭了父亲的方式,无论是穿着打扮、三餐和居家摆设,都是以简约为最高原则,不在乎外在华贵与否,却重视内心的璀璨,这样的她令李澈一思及,嘴角便忍不住微微上扬。   「王爷,您在想什麽,想得如此出神?」小红发现李澈根本没听她说话,原本想娇嗔抱怨,却见自家主子的心情似乎很好,令她忍不住想要一窥究竟。   「没什麽。」李澈放下书册,站起身,越过小红,替自己斟了一杯茶水,正当他以口就杯时,却听见她又开口说话。   「王爷,人家都还没说完呢!」小红用手指抵住自己的嘴唇,眼眸带着一丝看好戏的心态,似乎非常期待这件事情的发生。「小茜说,她家老爷与一群人在私下密谋,要怎麽摘下女宰相的乌纱帽,还说很想轮番『欺负』她一下,看看她在人前高傲的那张脸,於男人身下是不是一样倒胃口?还是会哭着求饶?您说,他们是不是有点恶劣呢?」   小红与小茜身处在皇宫与重臣家里,当然耳闻目前的宰相并非狄仁杰,而是由他的女儿代为担任,所谓纸包不住火,洛阳宫里亟欲隐藏的女宰相事实,却在   人们言谈中无意间传开来,只不过目前仅限於皇家和大臣的家眷知晓罢了。   小红说完话,自顾自的笑着,大家同为女人,狄宁宁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而她却只是八王爷众多女子中的一位,心底总是不平衡。   李澈喝水的动作戛然停止,转头,眯细眼眸,看向脸上还挂着讪笑的小红,口吻有山雨欲来之势,「你说什麽?」   「咦?王爷,您怎麽了?」面对李澈突如其来的严肃神情,小红紧张不已,冷汗直冒。   在外人的眼里,他是放荡不羁的,任由人在背後谩駡,眉毛连一挑也不挑,容易让人误以为个性随和,或者该说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但是与他相处後才知道,私底下的他喜怒不形於色。   他不说话并不代表毫无意见,而是正盘算着什麽,外人却不得而知,在风   尘中打滚的小红眼底,这样的人才是最令人害怕的物件。   李澈沉默了,接着放下手中的瓷杯,头也不回的离去。   是夜,凉风轻送,圆月高挂天幕,令人难以想像昨夜下了一整晚的滂沱大雨。   李澈穿着玄黑色便袍,领口像是怕热一般拉得老开,及腰长发随兴的松松垮垮在後背绑了一束。   他是从王管家告知的小门掩人耳目入内,在与王管家约定的时间准时抵达宰相府的小门外。   王管家不放心让小厮等门,所以亲自与小厮一起在小门内等着,在他担心李澈会不会迷路时,就听见敲门声。   打开门,看见李澈,王管家对他今天早上只走过一次,竟然能在今夜穿过千回百转的窄小巷弄,来到宰相府的小门门口,感到啧啧称奇。   他陪李澈走至书房,接着等在门口的王妈将手上的竹篮交给李澈。   「小人深怕王爷与小姐夜里会肚子饿,所以让妻子王妈弄了简单吃食,饿的时候可以充饥。」王管家恭敬的说话。   「谢谢老人家,本王会和宰相一起享用。」李澈拎着竹篮,敲门入内。   当他进入点了二十盏烛火的书房时,只见狄宁宁正坐在地上,一页页翻着手上的书册,她身侧两旁分别堆了二十来本书籍,看起来像是从书柜上搬了这堆书,正逐一检查里面的内容。   李澈将竹篮小心翼翼的、不发出任何声响的放在圆桌上,悄声走近狄宁宁,双手负在身後,贪婪的望着她认真的侧脸。   今日早上狄宁宁的方案,李澈已经听王太尉说了,还不忘补充今日朝堂上分为赞成与强烈反对两派,大家针锋相对,吵得不可开交,最後请皇上当仲裁人发话定夺,只不过皇上说必须好好思考可行性,只撂了一句「他日再议」就离开龙椅,留下群臣继续争论不休。   狄宁宁的眼角余光瞧见不远处有一双黑色软靴,顺着往上看去,才发现李澈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直盯着自己。   「王爷,您什麽时候来的?」她急忙站起身,却一不小心碰撞了左侧的书山,让二十来本的书籍应声倒下。   露出错愕的神情,她赶紧蹲下身,捡起散落的书本,不断暗暗责怪自己竟然如此毛躁。   李澈一个箭步上前,蹲下高大的身躯,替她捡拾书本,忍不住转头,笑睨着总是处变不惊的冰山美人。   「把书撞倒真不像宰相的作风。」他明明发现她一脸自责,却还是刻意开口笑话她。   其实他是恶劣的,因为发现总是完美无瑕的她偶尔一次的错误。   当他这话一出口时,就见她转头,微蹙眉头的瞅着他。   狄宁宁因他而起的似怒似恼的模样,只有他才能瞧见,每瞧一回,总是窃喜自己的特别。   「微臣只是……一不小心把书撞倒而已。」她稍稍抿了嘴,才开口解释。   李澈睨着她,看见她力持镇定下悄悄绯红的小巧耳朵,心情莫名的大好,忍不住调侃道:「本王想,是宰相瞧见本王出现,开心得忘了身侧有书堆,贸然起身,因此才会撞倒一叠书吧!」   「若是王爷这般想,那您就如此认为吧!」狄宁宁停止手边动作,瞅了他一眼後,才又继续堆书。   「既然如此,本王就恭敬不如从命,将宰相想成无比期待本王的出现。」李澈的口吻是愉悦的,嘴角勾得老高,甚至还一边捡书一边哼歌。   她暂停动作,眯细眼眸,才想再说些什麽话,就讶异的听见他的哼歌声,看他弯腰捡书,心情大好的模样,默默的泛起一丝开心,想反驳的话也吞回肚子里。   当两人一起直起身子时,李澈将手中的最後一本书册叠在书堆上,然後指着摆在圆桌上的竹篮。「那是王管家和王妈准备的吃食,说是怕我们晚上肚子饿,所以先准备好。」   「真是辛苦他们了。」狄宁宁露出微笑。   虽然她轻勾的嘴角很快就恢复正常,但他仍旧没错过她那少之又少的表情,他知道她的神情代表了什麽,那是对像呵护女儿一般呵护她的王管家夫妇盈满心底的感激与感谢。   「今晚月色皎洁,不晓得宰相有无兴趣到花园里赏月,并享用王管家与王妈特地做的点心?」李澈的内心莫名的骚动,起了想坐在花园里赏月的雅兴。   「微臣可能要坏了王爷的兴致。」狄宁宁瞅着他,扯动嘴角,仿佛自嘲後才接续说话,「依微臣在夜间的视力,是无法赏月的。」   「这有何难?本王把一些烛火移至屋外石阶上即可。」   「太麻烦了,微臣想,若王爷要赏月,就请独自去赏,微臣还是留在书房里继续找记事本。」她一点兴趣也没有。   「本王认为宰相日夜操劳,应当要适时休憩,我们只是到外头吃点东西,就回来继续找记事本,不会浪费太多时间。」   「王爷,不劳您费心,微臣……」狄宁宁才要开口,就看见李澈的两手分别举了一盏烛台,往屋外走去,根本不留说话的余地给她。   他自得其乐的在书房外头的石阶上摆了十二盏烛火,她无法阻止,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兴致勃勃的他动手布置赏月「会场」。   忙了半盏茶时间,李澈走入书房,得意的宣布,「咱们可以到屋外赏月了。」   狄宁宁不好扫他的兴致,只得走到屋外,看着石阶上的烛火映照着悬挂在回廊上的火红灯笼,景色是美,却无心欣赏。   「如何?」李澈提着竹篮,站在她的身後,与她近得一呼吸就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花香。   「王爷劳心了。」狄宁宁不敢回头,因为感觉到他的呼息吹拂在头顶上,他身上的檀香气味笼罩她的全身上下,甚至她光裸的後颈还可以感受到他的热度。   她心知肚明,若是回头了,势必撞上他的胸膛,届时会把场面搞得很尴尬。   李澈是故意靠近她的,不知何时开始,他恋上她身上的淡淡桂花香气,甚至无法忍受其他女人浓重的胭脂味,因此一连多日连招来美人都不想,此刻与她站得如此近,他才能解馋一般恣意吸取她的芬芳。   他再用力的闻了一口她的香味後,越过她,坐在石阶上,将竹篮放妥後才转头,眼神带着温暖的笑睨着她,「过来这里坐。」   狄宁宁看着他身边的位子,不断思考,自己该不该听话,到他身侧与他并肩而坐?   「怎麽不过来?难道是看不见?」李澈站起身,抓住她的手腕,像牵着孩子一般将她引至石阶前,示意要她坐在这里。   「王爷,微臣还看得见。」狄宁宁一阵羞涩,却又感到一丝暖意,神情依旧淡然。   「是吗?那是本王多虑了。」他放开她的手,耸了耸宽肩,看她坐定後,才跟着坐下,两人仅仅隔了一步宽的距离。   狄宁宁不自觉的低下头,望着方才被他握住的皓腕,肌肤仿佛存留他的温度与力度,蓦地,心头流过一股说不上来的暖流,但是她很快的将这种感觉埋藏在心底深处,不许自己显露一丝一毫。   「本王瞧瞧王妈替我们准备什麽。」李澈一边说话一边打开竹篮,把里头用漆黑木梅花盘装盛的糕点拿出来,摆放在两人身侧。   梅花盘里装了芝麻糕、八宝糕、仁果乳酪、山楂糕等一般常见的糕点,五颜六色,像朵朵小花绽放粲然颜色。   「王妈真是用心。」他不爱吃甜食,不过既然是王妈的用心,当然得捧场。   率先拿起芝麻糕,往嘴里送,炒香的芝麻风味瞬间在他的口腔里散了开来。   将手上的芝麻糕吞入肚子里後,李澈开口称赞,「王妈的手艺不同凡响,虽然是简单的吃食,却别有风味。」   「王妈的手艺的确好得没话说。」狄宁宁与有荣焉,也伸手拿了一块山楂糕,细细品尝。   「今天朝堂上的事情,本王已经听说了。」他转头,看向狄宁宁的侧脸,   「为什麽你会有这般想法?」   「爹生前曾说过,洛阳虽繁华,但在一些偏远的山区,百姓生活却是苦不堪言,甚至有些地方会有不肖富豪乘机搜括粮食,有了斗米万钱的现象,导致穷苦人家吃不起米饭,纷纷饿死或是病倒,微臣认为国家应该要做到『民无饿者,得以度荒』,很多百姓不求功名利禄,但求温饱,这不只是微臣的梦想,也是爹穷尽一生的希望。」她依然望着自己压根儿看不清的月色,徐徐开口。   李澈浅勾嘴角,听见的是她的软声软语中却拥有无比的雄心壮志,令他不期然想起狄仁杰的身影。   狄宰相,你在九泉之下可以放心了,你的女儿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有刚毅不拔的韧性,若是我认为如斯女子让人不动心都难,你会不会气得直跳脚呢?   思及此,他哑然失笑。   「本王想,宰相悲天悯人之心的确令人敬佩,但不晓得宰相有无任何施行方案?」李澈知道光拥有想振翅高飞的憧憬依然不足,还要有实践的能力才不枉她的远大梦想。   「微臣想,在官员领月俸时,除五品官以下不需要缴交一成的费用,其余大臣,甚至连皇亲国戚都得至少要拨一成出来,成立一笔协助贫苦百姓的款项,若是有人愿意多缴些月俸,当然是欢迎,至於管理此笔资金之人,微臣推荐右尚书仆射全权管理。」狄宁宁不疾不徐的说出她的计画。   「右尚书仆射的确是很好的人选。」李澈点了点头,对她的识人眼光非常赞赏。   但更令他赞扬的是,她明明知道右尚书仆射对她出仕一事大力反对,却不以为意,反而看上右尚书仆射的为人清廉,大力推荐他担此重任。   「在民间方面,微臣想实施贫困者由官家救济,下等者半济,中等者不济,富裕者由官府徵收部分粮食送入资金内,统合全国及朝廷官员的月俸後,   依照贫困程度有不同的救济金额。」狄宁宁看着李澈,脸上闪烁着光彩,那是对自己的理想逐步形成的兴奋。   「本王懂宰相的意思,你想实施的就是『劫富济贫』,对吧!」他替她下结论。   「王爷说得好,的确是『劫富济贫』无误。」她感到讶异,从未想过被称为无所事事的八王爷竟是这般懂她,难得的笑睨着他。   李澈无法控制内心的激动,伸出右手,轻抚她的侧脸,无视她的讶异,淡淡的开口,「能与宁宁比翼双飞的男子,在本王的眼底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王爷,您……」狄宁宁攒着眉头,不自觉的咬着下唇。   望入她探询的眼眸,他心底的爱慕有如潮涌。   是了,为什麽他总会想靠近她、想逗弄她,以及贪恋她身上的桂花香气,甚至开始讨厌身边女子的扑鼻胭脂味,再也提不起兴致与她们共赴云雨?个中理由,他在这一刻全懂了。   因为他爱上坚毅不拔的狄宁宁,他老是会出现在她眼前,还开口提议要帮忙,目的就是想让自己的身影出现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瞳眸里,让她牢牢记住他这个人。   极其不舍的,李澈缩回抚摸嫩颊的大掌,话锋一转,谈论正事,「你的劫富济贫理念很好,但有些富人吝啬至极,因此你在推动这个方案时必须多加小心。」   「您认为有人会对微臣不利?」狄宁宁虽然不晓得他方才的举动究竟代表了什麽,但还是赶紧收回宾士的心。   她一直以来总是认为食君俸禄,忠君之事,皇上在乎的不就是百姓安居乐业?她的做法不就是让百姓有温饱的日子可过?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反对她的做法,甚至怨恨到想对她不利的地步?   「宰相,虽然你聪明绝顶,但对人性还是不够了解,朝堂上有些大臣并不是一心只想为君分忧,抱持人溺己溺的心态,他们要的是权力、地位和永远挥霍不完的金钱,你这种做法无疑是挡人财路,当然会遭到怨恨。」李澈如实说道,并非想吓唬她,而是想教她看清何谓「一样米养百样人」。「因此,你确定要铁腕施行这项德政吗?」他微扬眉头,直视着她。   「是,无论前方有任何阻碍,微臣排山倒海都要落实。」狄宁宁没有丝毫犹豫,迎向他的探询目光,尽管嗓音甜腻,不过说出口的话却是坚定无比。   烛火随风飘动,忽明忽暗,李澈却没漏看狄宁宁黑眸中的坚毅,心底狂烈的升起一股崇敬,那是他对她坚定信仰的赞许。   「若你执意如此,本王奉陪。」再也克制不住激动的情绪,他低下头,吻住她粉嫩的双唇,并听见自己惊天动地的心跳声。      第五章   夜未央,丝竹管乐响彻夜空。   火球般的灯笼仿佛串成一条火龙,蜿蜒在御花圜底端,让整座花园宛如着火般绚烂。   御花圜底端在一泓长十五米、深达十六米的池水中央,盖了一座圆形舞台,连接舞台与岸边的走道可供三人并肩而行,而今日走道上与舞台周围同样挂满了灯笼,搭配天幕不时散出的火树银花烟火,犹如蓬莱仙境,美得令人咋舌。   「今晚群臣好好享用美食珍馔,以及美人歌舞。」武则天穿着一身繁复绣了镶金边的牡丹花黄袍,头上梳起垂马髻,上头插满金钗,戴着金冠,十分耀眼。   这夜盛宴名为「春花赏月宴」,所有文武百官和皇亲国戚全坐在舞台两侧,桌上摆满佳酿与珍馐,身侧是美婢成群,眼前是舞女扭动曼妙身形翩翩起舞,但这晚只有月亮高挂,至於花朵,根本不见踪迹。   狄宁宁穿着朝服,端坐在群臣首位,若蓝则是站在自家主子身侧,随时候命。   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桌上美食,狄宁宁想着的却是昨晚那个莫名其妙的吻。   李澈无端吻了她之後,只朝她微微一笑,随即说该入内工作,便请她先进   入屋里,他则动手收拾残局,然後他依然如故的同她谈天说地,好像什麽事情都没发生过。   虽然她表面上装作无所谓,但刚开始是羞怯,接着莫名的火大。   昨夜的吻虽然只是浅浅碰触,对狄宁宁来说却是生平第一个亲吻,就算过了一夜,李澈烫热的双唇触感依旧停留在唇上,令她的心房狂烈跃动,就算到现在都还是无法止息。   只是想起昨日他吻过她後,拍拍屁股说了一声「我们该工作了」,接下来的时间他埋首翻阅书本,甚至子时一到,要她好好休息,便离开宰相府,在她看来,他是完全把亲吻女子当成家常便饭,想着想着,她又会生起闷气,气他的无端亲近举动,同时气自己竟会如此在意他的亲吻,让她变得一点也不像自己。   这时,狄宁宁听见不同於高谈阔论的窃窃私语,抬眸一看,赫然发现李澈穿着绦红色领口滚黑边的衣袍,围了条黑色宽版牛皮腰带,黑发在头顶绑了一个髻,出现在宴会会场。   惹得她一整天心烦意乱的男人扬起嘴角,笔直的穿过舞台中央,霸道的不闪过正舞着霓裳舞衣曲的舞女,反而要她们边跳边留意,别打到八王爷,只能多转几个圈往外侧跳去。   「孙子参见皇祖母。」李澈来到武则天的面前,隔着桌子,拱手行礼。   「难得你会出现在这里,怎麽?今天是什麽风把你吹来的?」武则天虽然扬高眉头,不解自从边疆回洛阳後,从未参与任何大小宴会与早朝的李澈竟会主动参加「春花赏月宴」,但明眼人都能瞧得出她是无比的高兴。   「孙子今夜前来,只是想讨点酒喝,要点饭吃,顺便看一下现场有无美人可供入怀罢了。」李澈站直身子,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哈哈哈,那好,朕的乖孙子,你赶紧入座,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顺便再看看有没有入得了眼的大美人。」武则天对李澈可是特别的宽容。   李澈的父亲原先是九五之尊,却因为受皇后请托,想将宰相之位任命给皇後的父亲,惹得武则天大怒,废除他的皇位,改为庐陵王,先被流放到房州,接着再流放到均州,关押在魏王泰的旧宅,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   但是严厉的武则天却对一年半前从边关回洛阳的李澈特别宽待,任由他挥霍金钱与时间,在洛阳宫里衣着不整,完全没有王爷样子,都未曾置喙一句,反而每每瞧见他就是眉开眼笑,心情大好,这点让众臣与深谙武则天性情的人们百思不得其解。   「若要说大美人,孙子眼前不就有一位衣着华贵,犹如王母娘娘的绝世美人吗?」李澈勾着嘴,嗓音低哑的说。   「真是不成体统!」武则天笑得花枝乱颤,然後命人过来替李澈打点一张桌子与吃食,深怕皇孙饿着了。「到宰相身侧坐吧!那里的视野好,可以看清楚每位姑娘的容貌。」   「孙子谢过皇祖母。」李澈拱手作揖後,才移步至宫人紧急为他备妥,位於狄宁宁身侧的座位。   当他来到她身边时,她站起身,盈盈行礼後才又坐下,眼睛依然直视前方穿着薄纱,扭腰摆臀的女子,貌似看得十分认真,内心却如擂鼓狂响,只当昨夜之事是镜花水月。   「你看得见吗?」李澈端起玉杯,转头,看向狄宁宁。   「谢谢王爷关心,今晚宫里点了上万盏灯笼,微臣还可以看清楚,只是远方的人事物就只有模模糊糊的形体罢了。」狄宁宁睨着表现如常的李澈,让她再次肯定昨夜的吻只是无谓的碰触,好不容易稍稍平静的情绪又莫名的不悦,口吻不自觉的冷淡了下来。   正当李澈要再开口回话时,只见总是围在薛怀义身边的张御史端着酒杯来到两人眼前。   「王爷,宰相,微臣敬您们一杯。」张御史一脸谄媚,仰首喝光杯中酒水。   「张御史客气了。」李澈没有回敬的打算,抬高下颚,一脸冷然的望着他。   张御史因为比较靠近狄宁宁,且刚好站在灯笼左侧,因此她才得以看清楚他脖子上的诡异痕迹。   只见张御史粗壮的脖子左侧有两点相距不过两指宽的红痕,那红点如红豆般大小,令人不禁怀疑,这痕迹是从何而来?   「张御史,你的脖子受伤了?」同样看到这伤口的李澈扬起眉头,问出心中的疑惑。   「咦?这……」张御史吓得赶紧用左手撝住脖子,惊慌失措的朝两人点了点头,就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李澈直直盯着张御史不寻常的反应,他回到座位後,跟身後的家仆说了什麽,家仆转身离开,不久又回来,递了一块纱布,张御史接过後,马上把纱布黏在脖子的伤口上,企图掩人耳目。   「张御史脖子上的伤口似乎有古怪。」李澈倾身,贴近狄宁宁的耳畔,小声的说。   他说话时的热气吹拂她的脸颊,好闻的檀香气味充斥鼻腔,令她的心房又是一阵无法克制的颤动,但她的面容依旧努力保持平静。   「古怪?」   「那伤口不似蚊虫叮咬,也不像女人咬的,倒是有点像……」李澈若有所思,两根指头揉了揉下颚。「像是被蛇咬,但本王瞧那伤口的癒合程度与颜色深浅,造成这伤口的时间应当是两到三天之前,若被拥有这麽大颗牙的蛇咬到颈子,怎麽想都不认为张御史今夜还能生龙活虎的在这里喝酒吃肉,就算没死,也只剩半条命了。」   这就是他还搞不明白的事情,狄宁宁也颇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而且他似乎很害怕被人发现这两点红痕,另外,就本王所知,他十分贪生怕死,但脖子上的红点完全没有治疗过的痕迹,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若依王爷之见,张御史脖子上的红点应该有玄机,是吧?」虽然多次听闻李澈是个贪恋女色、不务正业的王爷,但从这几日的相处与今晚他的头头是道,令她开始怀疑传闻的真假。   「本王是如此认为,不过无法断言张御史脖子上的伤口究竟是何物造成的,或许是本王多心了。」李澈勾了下嘴角,然後举箸,开始享用桌上的美食。   狄宁宁无法克制自己不去在意他,随即发现舞群中担任女主角的美人一直往李澈身边靠近,甚至在舞码衔接中间还来到他身侧,巧笑倩兮的替他斟酒、布菜,呼之欲出的丰满胸脯不时贴上他健壮的臂膀。   李澈深知自己过去这一年半来费心建立起的恶名声,若在大庭广众下拒绝女舞者的亲近,或许又会引来有心人士的注意和猜疑,於是只好任由女舞者在他身上来回打转,继续扮演荒唐的八王爷。   然而狄宁宁不知道他的心思,只当他花名在外,又是王爷的尊贵身分,许多貌美女子喜欢攀上他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为何当她瞧见美得如出水芙蓉的女舞者不断用胸前的柔软磨蹭他,薄而棱角分明的唇瓣若有似无的微勾时,心情会恶劣到了极点?   她索性低下头,继续吃菜听乐曲,想来个眼不见为净。   两盏茶的时间过後,微醺的武则天似乎已经困了,准备回房休憩,临走前向众大臣宣布明日不上早朝的决定,才在婉儿的搀扶下离开会场。   狄宁宁紧接着站起身,告诉若蓝自己也该回府,然後瞄了依然被女舞者缠住的李澈一眼,没来由的感到烦躁。   「启禀王爷,微臣先行离去。」她的口吻不冷不热,见他对她挥了挥手,要她不必多礼,当下不着痕迹的用贝齿咬了下唇,转身离开。   不只御花圜大红灯笼高高挂,在连接洛阳宫与宫门必经之路也都挂满了灯笼,因此若蓝只有手执一盏灯笼,就能替自家主子照亮脚底下的道路。   就在主仆两人穿过御花园後端,走在花木扶疏的御花园中段回廊上时,眼前突然出现三名身着黑衣的男子,笔直的走向她们。   「小姐,您看前面是不是有三个男人朝我们这边走来?」若蓝胆子小,双手颤抖得几乎要握不住灯笼。   「来者何人?」狄宁宁冷着一张脸,虽然脱口而出的话语冷淡如斯,却饱含不容忽视的霸气。   洛阳宫正值守卫交班时刻,且文武百官都还在会场喝酒吃饭,欢快的享乐,因此这回狄宁宁与若蓝可是处在岌岌可危的状况中。   「宰相好凶悍呢!」为首的男子口气里充满了轻佻。   当他们走近後,狄宁宁才得以藉由挂在屋檐下的灯笼瞧清楚那三人的面容,赫然发现竟是薛怀义与张、林两位御史,心下大喊不妙,但目光依旧矍烁,牢牢盯着眼前的三名不速之客。   「是呀!宰相这麽凶悍,以後怎麽嫁得出去?」林御史讪笑着。   「我看也只有懦弱的男人才能与她相安无事,要不,就得要找一名更加伟岸、更加凶恶的男人才治得了她。」张御史耸耸肩,笑了笑,「依下官看,也只有薛大人能担此重任。」   三名男子面容狰狞,仰天大笑。   「放肆!」狄宁宁皱眉低吼。   「放肆?等会儿宁宁你就会求我对你放肆。」薛怀义不只话说得下流,就连魔掌也伸向狄宁宁,一把握住她的皓腕,强将她拉往自己的怀里。   「放开我家小姐,否则我就要大叫了。」若蓝急得都快哭了。   「小姑娘,别急,等会儿就由我们两位哥哥好好的陪陪你。」张御史邪笑的说,然後和林御史一起朝若蓝走去。   若蓝吓得脸色苍白,直直往後退。   「薛大人,请你放手!若你敢对本官不敬,就不怕本官明日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狄宁宁感觉自己的身体莫名的燥热,小腹底层散发出论异的热度,双腿之间还爬上怪异的麻痒感受,令她慌张不已,不过依旧稳住气息,恶狠狠的瞪着薛怀义。   「宁宁是不会在皇上面前参你的男人一本的,瞧瞧你,就连横眉竖目的模样都如此娇俏。」薛怀义一边说话,一边用指腹滑过她柔嫩的脸颊,呼出来的热气全喷拂在她的耳壳上。   「胡说!」狄宁宁感到恶心至极,咬牙切齿的反驳。   「是不是胡说,过了今晚的香艳旖旎之夜後,就会知道了。对了,你现在是不是感到浑身发热,腿心泌出一股又一股的热液呢?」薛怀义咯咯笑着,与老鼠没有两样。   「你?放肆!」狄宁宁知道自己绝对不能露出任何马脚,纵使她讶异薛怀义怎麽会知道她的状况,依然要保持宰相的威严。   「宁宁,你是无法抗拒我的,今晚你喝的酒被我下了情毒,若是你无法得到满足,就会全身发热,直到高温烧坏你的脑子,最後燥热而死。」   狄宁宁抬高下颚,恶狠狠的瞪着薛怀义,咬紧牙关,怒气横生,身体忍不住颤抖。   该死!一定是张御史来敬酒时,乘机动的手脚……   「你在做什麽?」一道低哑的嗓音由黑暗处传来,接着高大的身形从树丛间快步走来,一跃而过回廊栏杆,出现在狄IX学的面前。   「八……八王爷!」张、林两位御史一见到李澈,慌张的放开若蓝,赶紧跪了下来。   「放开宰相。」李澈双手紧握成拳,愤怒得几乎要让指尖陷入肉里。薛怀义悻悻然放开狄宁宁,一脸无所谓的拱手,「下官参见八王爷。」   「今晚的事情,本王暂时不会告发,若是将来你再对宰相做同样的事情,本王绝对不会放过你。」李澈蹙着眉头,凶狠的瞪着薛怀义。   这时,李澈不禁感到後悔,若他将心思用在追求至高无上的权力,今晚也不会让薛怀义对他如此无礼。   若他在洛阳宫更有权力与地位,就能将狄宁宁纳入自己的羽翼下,让任何人都无法动她一分一毫。   薛怀义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李澈虽然受皇帝喜爱,但他无法肯定自己加上狄宁宁,与薛怀义站在同一座铁枰上时,在皇帝的心底孰轻孰重。   他也怕若薛怀义将此事闹大,有损狄宁宁的清誉。   因此,现下他只能威吓狼狈为奸的三人速速离去,救主仆两人於水火之中。   「谢王爷不追究之恩。」薛怀义也猜测到李澈的忧虑,所以天不怕、地不怕的挥袖离去。   在三人离去後,站在一旁摇摇晃晃的狄宁宁总算是闭上眼,向前倒,安心的昏厥过去。   李澈眼明手快,接住娇弱身形,免除她摔跌至地板的危机。   因为屈辱与不甘心,泪水缓缓的由狄宁宁闭上的眼角流下。   热……真的好热……   狄宁宁困难的睁开沉重的眼皮,朦朦胧胧间,只望见屋内点了好几十盏烛火,身下肌肤能碰触到的地方全是质料上好的铺棉被褥。   她的脑袋混混沌沌,双手不自觉的往发胀的双乳揉去,感觉乳尖在手掌与衣服布料摩擦时散出一股带着疼痛的快意,舒服的仰起头,轻声娇吟。   当李澈端了一盆凉水走入屋内时,就看见狄宁宁衣衫不整,领口大开,露出里头的粉色肚兜,裹在肚兜里的绷翘乳尖顶着布料,让他轻而易举的发现里头的玄机。   他将手上的金盆放在床边的矮凳上,打湿白色帕子,贴在她的额头上,左   手抓住她揉着自己软乳的手腕,将它固定後,右手两指并拢,静心的替她把   脉。   过快的脉动令李澈蹙起眉头,望着原先雪白肌肤染成粉色的狄宁宁,内心的不安与愤怒逐渐加剧。   「好冰凉的手。」狄宁宁根本无法思考,也顾不得什麽矜持,抓起李澈替   她把脉的手,就往自己脸上贴去。   狄宁宁过热的体温渗入李澈的手掌,不可否认的,当他瞧见她裸露在肚兜外头的锁骨时,下腹底层仿佛有一簇火缓缓灼烧。   然而粗糙的掌心碰触她柔软的脸颊,他只能感觉到自己双腿之间绝对不该有反应的慾望逐渐上扬,纵使他总是用言语挑逗她,甚至昨夜还情不自禁的吻了她,不过在他心底,她值得他更加珍惜以待,而非因为春药就趁人之危。   昨夜因为受不了内心激荡而吻了她,却见她咬着唇,默不吭声,他想,他的率性可能惹怒她,因此才闭上嘴,继续做事,打算慢慢攻占她的心房,要她心甘情愿属於他。   今夜不得已接受舞娘的热情挑逗,她越发冷凝的态度虽然让他大喊不妙,却也欣喜若狂於她对他并非全然没感觉,当他好不容易摆脱对方,赶着要对她解释自己的身不由己时,却看到薛怀义那鼠辈的身影。   李澈没有时间懊恼自己没保护好心上人,因为这时狄宁宁再抓起他的另一只手,往自己的颈项与锁骨贴去,舒服的咬着下唇,仰首娇吟。   低哼一声,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慾望排山倒海一般狂袭脑门,令理智在恶水里载沉载浮,下一刻被淹没都不无可能。   双手已经无法满足狄宁宁体内如火灼烧的燥热,她索性将脸颊贴上他的侧脸,柔软的身躯则是紧紧黏着健壮的身形,隔着布料,像只猫不断的磨蹭心爱的主人,在他身上钻来窜去,惹得他低吼连连。   「宁宁,你先躺好。」李澈双手握住她窄小的肩膀,想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但是狄宁宁柔若无骨,脸颊不停歇的往李澈脸上贴近,双腿不住的交叉着、摩擦着,企图消除腿心的诡异空虚感受。   李澈感觉愤怒,却又心猿意马。   他愤怒薛怀义竟然对她下了如此重的情毒,让她在喝下酒液的半个时辰内失去自我意识,只能倚靠本能慾望行事,但他更责怪自己没能保护她安全回府邸,甚至该说他应该阻止她享用宴会上所有的吃食与饮用酒水,替她摒除所有会遭受危难的危险因数。   不过当他低头瞧见她红着一张俏脸时,总是精锐的双眸立刻罩上一层迷离,依稀可见诱人的乳沟,这要他如何继续充当柳下惠?   「王爷……澈……我好难受……帮帮我……」狄宁宁甜腻的嗓音带着撒娇意味。   「这……」李澈为难的紧皱眉头,全身酥麻。他当然知道能解情毒的方法   只有让她享受男女之欢,藉由汗水和由她身下流泌而出的蜜水将情毒排出体外,方能恢复正常。   只是,他能吗?   在胭脂粉堆打滚滚出名号的李澈深谙男女情事,知道如何做才会让女子得到无比欢愉,但是他满身的经验却无法用在狄宁宁身上。   因为狄宁宁是他穷尽一生想要保护的女子,这样的她在陷入危难时,他绝对不能趁人之危,这点令他着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澈俯瞰狄宁宁,她咬着唇,似乎因为承受不住体内的火热而难受得泪眼汪汪,狂烈的慾望就像一头豹子,毫不留情的啃噬他的理智。   他低下头,张嘴吻住梦寐以求的双唇,大舌探入其中,疯狂的与她的芳舌交缠着、互舔着,两人仿佛离水的鱼,在发现水源後,死命的吸吮才得以苟活。   「唔……」狄宁宁浅浅娇吟,双手搭上他的肩头,像是害怕他离去,将他团团圈住。   李澈的大掌失去控制能力,粗糙的掌心划过雪白颈项,来到肚兜之上,感受她宛如上好蚕丝的肌肤正剌激他早已火热的慾望,让肿胀的龙欲在裤裆里咆哮。   薄唇离开她的嫩唇後,跟随欲望的脚步吻过她修长的颈子,来到锁骨上方,他得要努力隐忍,才能克制自己不在她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他的到访足迹,以免明日出现在众人面前引人遐想。   正当李澈伸手想解开狄宁宁的肚兜绳结时,听见她甜如蜜的嗓音轻轻的喊着他的名字。   「……王爷……澈」   她的声音就像催情药物,听得他心痒难耐,但是下一刻他猛然从欲火编织的罗网中清醒过来,理智瞬间回笼。   李澈放开肚兜绳结,知道现下她受药物控制,不得已陷入渴望与人共用鱼水之欢,今夜若他不出现,那人就会是薛怀义,甚至是其他觊觎她美貌与怨恨她的男人。   目前他想到唯一能保护她的方式,只有让她单方面享受欢愉的极致,保全她的清白之身,以免今晚过後他将接受她的责难目光。   这时,李澈的大掌探入狄宁宁曲起的双腿之中,不敢在匀称的嫩腿上逗留,直捣核心,褪去她身下早已湿透的亵裤,放在床边,接着用右手掌罩住她的柔软花瓣,手腕施力,来回的磨蹭着、揉压着她的秘密。   「嗯……好舒服……」狄宁宁仰起头,娇喊着。   她可以感受到花心深处不断传来骇人的麻痒浪潮,由她的双腿之间为出发点,往四肢百骸窜去,惹得她更是肆无忌惮的吟哦。   汩汩泌出的花液瞬间染湿李澈的掌心,带着热度与黏腻的蜜液从指缝间不断往下滴,染上她的长裙内衬,甚至透过布料直接沾上软榻,充满檀香气味的房间顿时增加了一股甜蜜的动情气息,李澈闻了心猿意马,却又不得不克制自己隐忍内心的翻腾慾火,以满足她为首要之务。   他知道必须赶紧消除在她血液里流窜的情毒,而且他无法再确定自己能否抵抗一波强过一波的慾望浪潮朝他疯狂的席卷而来,因此眼下不再多做犹豫,   早一刻让她舒坦,就是早一刻令自己解脱。   此时,李澈将长指贯入狄宁宁的花穴之中,感觉内壁如孩童的嘴不断吮着自己的手指,令他开始假想若探入其中的是他的龙慾会是如何销魂。   「嗯……舒服……」她双眼迷蒙,粉唇轻张的喘吟着,在不断蠕动之际,身上的肚兜松了开来,隐隐露出凝脂般的嫩乳。   他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液,赶紧别开眼,不敢多瞧。   埋入花穴的长指加快抽撤速度,接着他再追加一根指头,勾撩着、剌穿着她的嫩穴,但他的指尖停留在阻隔他前进的薄膜前。   纵使李澈多想让狄宁宁专属於他,但现在不是时候,他要的是她清醒的时候真真切切看着他,主动将自己交给他。   「澈……啊……」狄宁宁陷入疯狂的慾望深渊,根本不知道李澈内心与身体的煎熬,她弓起腰杆,让自己更加贴近他,止不住的吟哦有愈发拔高之势。   匀称雪白的双腿曲起,她无法控制的并拢双膝,接着又打开,来来回回之下,让长至脚踝的紫色襦裙往下滑动,全堆积在大腿根部,诱人的甜蜜花瓣在李澈眼前绽放绚烂姿态。   他动了动嘴角,强迫自己不偷觑她的甜美秘密,为了加快她得到满足的速度,他空闲的单手探出一指,辗压着藏在嫩厚花瓣之中的敏感小核,感觉娇弱身躯微微颤抖,像淋了雨的小猫,令他心生怜爱。   「啊……」狄宁宁纤细的腰杆有如拉满的弓弦,腹部底层不断灼烧烫人热度,让她以为下一刻被慾望热火焚烧殆尽都不足为奇。   李澈加快手指的抽撤速度,按压着花核的长指不断拨弄充血挺立的嫩肉,下一刻,他的手指感受到强力的收缩,有如推挤他的长指,又如紧紧强者他的指头,接着一道夹杂着香甜气息的热浪由她的花穴宾士而出,点点水花落在她身下的被褥上。   狄宁宁的下腹不断的收缩再收缩,仿佛不将体内所有气体压缩至体外不甘休,然後全身像着了魔一般狂烈颤抖,最後眼前一暗,昏厥了过去。   这时,李澈退出自己的长指,眼睛不敢直视,用湿帕子擦拭娇躯上的黏腻,并打理好她的服装後,才快步走至连接房间、长年冒出温泉的浴池,企图用泡澡的方式消退身下高高耸立的慾望。   当李澈再次回到床畔时,只见狄宁宁脸上的臊红早已退去,眼眸紧紧闭上,正沉沉睡着。   粗糙的大掌无法控制的抚摸她的脸颊,精锐的鹰眸此刻带着无比柔情凝视她憨甜的睡颜,薄唇浅浅勾着看似宠溺又如苦涩的弧度。   「明日醒来,你会是怪我的多,还是谢我的多?」   低沉的嗓音回荡在静谧的偌大房间里,他的拇指划过她的嫩唇,贪婪的在上头流连,舍不得离去。   「其实你怪我,我心底会难受,但是你谢我,我心底也好受不到哪去,该怎麽办才好?宁宁,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狄宁宁没有回话,只有嘤咛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这夜,狄宁宁一夜好梦,李澈却是辗转难眠。      第六章   鸟儿於树梢鸣唱,唤醒沉睡的狄宁宁,她困难的踭开双眼,环顾四周,一时半刻还迷迷糊糊的以为这里是她的闺房。   然而当她定睛一看,惊见身下软榻比自个儿的大了三倍,掌心碰触的被褥也是上好的江南织造制成,价格之高,是她用不起的上等货色。   接着她再仔细查看,愕然发现昨夜迷迷糊糊睡了一晚的地方并非她的房间,虽然她并不清楚这里究竟是哪里,但可以见着如今身处的软榻放在房间中央、必须踩两阶才能上来的高台上,右侧是一张圆桌与同款凳子,十步路的距离两侧各摆了五张太师椅,而左边最外侧是连接户外架高在湖边的凉台,屋内还摆了一张书桌,书桌後方与侧边沿着墙壁直达顶端,摆了约莫上万本书册,可见房间的主人对书本有莫名的着迷。   狄宁宁控制不了自己的好奇心,想到书柜前瞧瞧上头放了些什麽书籍,却在站起身後发现自己的腰杆传来隐隐酸疼,大腿内侧仿佛走了一天一夜的路途一般疼痛。   怎麽会这样?狄宁宁坐在床沿,雏着眉头,仔细思索。   刹那间,昨夜从参加皇帝举办的「春花赏月宴」开始,记忆逐渐回笼,然後她想起薛怀义讪笑的说酒里下有情毒,她的脑袋混混沌沌之际,是李澈及时出现救了她与若蓝……   接下来的记忆变得模糊,恍惚间,她的脑海浮现李澈柔情万千的深黑瞳眸,两只粗糙的掌心划过她的脸颊,以及双腿,当时的舒服感受,肌肤到现在仿佛还存留着。   狄宁宁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说来可悲,若要被人玷污,全世界那麽多男人,她只愿那人是李澈。   忍着酸痛站起身,她赤脚踏在檀木地板上,来到书柜前,仰首大略看了上头的书册,赫然发现眼前上万本书籍里竟有七成与医学有关。   呀的一声,房门被打开。   狄宁宁转头,只见身穿绦红色便袍,胸膛裸露了大半的李澈背对着光,双手负在身後,走入屋内。   「醒了?」他及腰的长发依旧随兴的披散在身後,仅仅在耳朵两侧抓了两束绑在後脑勺,看起来桀骜不驯。   「王爷。」狄宁宁强压下内心翻腾的紧张,恭敬的行礼,起身後才又开口,「敢问王爷,这间房间是您的吗?」   「是本王的没错。」李澈扯了下嘴角。   他看见的是穿着雪白单衣,肩膀披挂一件鹅黄色朝服的狄宁宁,总是绑着发髻的乌黑长发披散开来,锦缎一般的长发柔顺的延伸至腰际,精致的五官还带点淡淡的疲倦,美得宛如独科花般的仙子。   回忆起她星眸半眯,张嘴闭唇都是甜上心坎的娇吟,惹得他双腿之间的慾望很不识时务的微微发热。   「王爷,关於昨夜您从薛大人和张、林两位御史手中救了微臣和若蓝一事,微臣铭感五内。」狄宁宁面容淡然,仿佛昨夜的险象环生对她来说与轻跌一跤无异,但天知道她内心有多激荡、羞涩,得靠极大的意志力才能忍下。   「宰相毋需客气。」李澈举起手,示意她不用言谢,「关於若蓝,本王昨晚已经请人安全护送她回宰相府,并要她今早将宰相时常穿着的衣物拿来,方便换装。」   「谢谢王爷的心细如发。」狄宁宁嘴角轻扯,接着口吻与面容仿佛谈论天气般平静,没有一丝扭捏。「昨夜微臣身中情毒,王爷为微臣解毒一事,微臣在这里再谢过王爷,并请王爷不需要担心微臣要王爷为此负起责任。」   李澈扬高一边眉头,沉默不语。   「微臣深知昨晚王爷是救微臣於水深火热之中,此大恩大德,微臣一定不会恩将仇报,要王爷为微臣负起责任,此事微臣会三缄其口,绝不透露给任何人知晓。」狄宁宁昂首,迎视李澈的幽然目光,纵使心房在他的注视下激狂跳动,心坎渗出一丝莫名的苦涩与不堪,但她依旧傲然独立,用尽全身力气扞卫自己的尊严。   虽然知道自己对他有了好感,但她不想让他以为自己会以此为理由,强迫他对她负责,一来不是心甘情愿的相守,她宁愿忍着心痛也不要;二来她不能恩将仇报……   过了一会儿,李澈才开口,「本王了解了,请宰相放心,本王是不会全然照着宰相想的方法去做。」   与狄宁宁多次接触,他逐渐知晓她的细腻心思,知道她不要他为她负责,原因十分简单,因为她将昨夜的亲近解读为「救她」这个目的,其中他并无夹杂男女之情,因此她不想恩将仇报,把自己的未来双手奉献给救她一命的他,她认为这只会让他感到无奈与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她的反应让李澈心下一喜,他猜想,她心底有他的存在。   「咦?您这是什麽意思?」狄宁宁一脸不解。   「本王会照着宰相的意思,不强迫宰相一定要让本王为昨晚的事情负责,   但是会努力说服宰相让本王负责……」李澈高大的身躯微弯,薄唇贴近她的耳朵,轻声开口,「因为宁宁,我急切得想要你成为我的。」   狄宁宁诧异的转头,小嘴张得老开,却不晓得该说什麽才好。   笑睨着她如惊慌的小兔子,他伸手轻抚着她的脸颊,仿佛对着情人说话,「你一定饿了吧!我让人备了饭菜,一边用餐一边等若蓝将你的衣服拿来。」他走到屋外,唤人把准备好的早膳端进屋内,她则是儍愣愣的站在原地,小手忍不住抚着方才被他摸过的脸颊,内心混沌,还理不出头绪,一直到他走入屋内,坐在圆凳上,招呼她过来一同用膳,她才呆呆的跨出步伐。   来到他身边,她与他隔着一张圆凳坐下,看着圆桌中央摆了瓷盅,里头装盛白、紫、黄三色米,还有约莫十盘的各色菜肴,不禁瞠目结舌。   李澈很不满意狄宁宁与自己离得这麽远,撤去臀下的圆凳,往她身侧靠拢,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说来惭愧,已故狄宰相与宰相你们父女俩对於吃食似乎能简单就简单,   但在皇宫内苑里,一餐饭吃下来最少也有十几道,甚至二、三十道菜肴,着实浪费。」他想起几日前在狄宁宁家中享用的简单早膳,如今场景变成她在他的房里用餐,桌上菜色琳琅满目,令他心虚不已。   「这是宫中规矩,王爷何需惭愧?」狄宁宁眨了眨眼,终於收敛心神,不解的问,「只是王爷有必要与微臣靠这麽近吃饭吗?」   她不知道他对她的亲近是真心或是假意,甚至怀疑方才他说想要她属於他,以及前日的亲吻,都只是他的另一项游戏,为了保护自己的尊严,她佯装一脸淡然,企图将他的靠近视若无睹。   李澈回以浅笑,举起玉箸,夹了一块鸡肉放在狄宁宁的碗里,「因为饭菜都在你眼前,我手短,夹不到,所以靠近点。好啦!咱们用膳吧!要不菜都凉了。」   狄宁宁睐了李澈一眼,若长手长脚的他都说自己手短了,那还有谁敢称手长呢?只是他的靠近虽然令她脸热心跳,但闻着他身上的檀香气息,竟也令她感到一阵心安。   「谢王爷。」她决定不再多说什麽,拿起筷子,将他放在她碗里的鸡肉吃进肚子里。   一顿饭下来,全都是李澈一边夹菜到她的碗里,一边问合不合胃口,而狄宁宁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直到吃饱饭後才谈正事。   「请问王爷,您对医学是否十分有兴趣?」   「你怎麽会这般认为?」李澈不记得曾对谁说过他的兴趣,扬高眉头,反问狄宁宁。   「因为微臣发现王爷房里的书册以医学为大宗。」   「原来如此。」他笑着耸了耸肩膀,「只是兴趣而已,反正我无所事事,偶尔研究一下医书罢了。」   「要决定研究医学也是兴趣使然吧!」狄宁宁直勾勾的望着李澈。是她的错觉吗?她怎麽会在他的眼底发现一丝遗憾与落寞?   「也许吧!」李澈回以一笑。   突然,她微微偏着头,「这就说得通了。」   「咦?」对於她没来由的话语,李澈不解的蹙起眉头。   「昨晚王爷瞧见张御史脖子上的两点红痕後,马上猜测那并非是蛇咬造成的,那时微臣对王爷的头头是道感到佩服与讶异,今日得以见到王爷房里的大量医学藏书,这才发现昨晚的事情是其来有自。」狄宁宁昨夜一直不解的事情,总算在今日早晨得以解惑。   「过奖了,昨晚的发言不过是浅见。」他谦虚的回应。   「王爷,您现在对张御史脖子上的两点红痕可有头绪?」   「若不把张御史的脉搏,我无法妄下论断。」李澈话说得保留。   「王爷说得是,是微臣思虑不周。」   当两人话说到一个段落後,敲门声响起,接着长年服侍李澈的宫人走入屋里,恭敬的报告,「启禀王爷、宰相,宰相府里的若蓝姑娘在外头求见。」   「让她进来。」李澈先是对着宫人说话,然後站起身,低下头,睨着狄宁宁,微微一笑,「一定是若蓝带衣服来了,你们主仆俩在这里换衣裳,我先出去。   「谢王爷。」狄宁宁也站起身,目送李澈离开。   她无法克制的盯着他高大壮硕的背影,思绪乱纷纷。   她知道自己必须要将全副心神放在国家大事上头,就如她的父亲一般专注,所以并没有多余的空闲与心力探究李澈对她的心思究竟如何。   但是当李澈斩钉截铁的说要为了昨晚的事情负责时,她也发现今日的李澈对她多了一份宠溺,心底某个她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深处翻腾起巨浪。   一开始,她只当他是聊得来的八王爷,但是几日的单独相处下来,她竟期待着夜晚的到来,两人像同夥、如家人,为了一个目标努力,这份情感在他吻上她的那一刻起,她发现自己看他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   虽然昨日之前她还抗拒想着他的吻而心慌意乱的自己,但昨晚他在她遇上危难的时候出现,她的放心代表什麽,她心知肚明。   她是在两人的相处中,默默的将一颗心交给李澈。   也许是首次见着他的那天起,在空桥上他开口四两拨千斤,解救她被薛怀义等三人团团围住的困境。   又或许是那夜狂风暴雨,他风雨无阻的依约前来,帮助她在父亲的书房里寻找她亟欲找寻的记事本。   抑或是昨夜里,她以为自己陷入人生最大窘境的时候,他如救世主一般出现在她面前,将她一把拉离水深火热。   狄宁宁永远无法忘怀,当她望着他刚毅的眼眸时,心底猛然松懈,眼眶泛热,以及倒入他宽厚的胸怀之际,听见他稳重的心跳声,从父亲过世後,不曾再有过的安心感受充满心胸,眼睛闭上,昏厥了过去。   是,她不否认心底有了李澈。   她……怕是喜欢上他了。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可以,儿女情长只会阻碍她替父亲完成未完成梦想的道路,不过她内心却又不想拒绝李澈的心意,因为不忍看到当她一再拒绝他时,那俊逸的面容所显露的烦心。   甚至又该说她私心的感到害怕,若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他是不是有一天会离开她身边,与其他女子双宿双飞?到时候,她的一颗心将会是如何的痛楚?   「小姐,您的脸色怎麽如此难看?」抱着包袱走进来的若蓝瞧见自家主子的神色,吓得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双手捧着主子的脸,慌张的询问。   「没什麽,只是为了一些事而感到心烦。」狄宁宁冲着她笑了笑。   「那个……小姐,您心烦的事,该不会是昨晚与八王爷之间……」若蓝虽然对於自家主子外宿一事三缄其口,只跟府邸里的众人说了因为有突发状况,所以小姐得留在宫里,但她夜里辗转难眠,盼望着天亮後入宫找小姐。   若蓝虽然年纪小,但眼睛是雪亮的,她看出八王爷对小姐百般呵护,总是冷着一张脸的小姐在面对八王爷时也会不自觉的表现出另外一面,因此她知道小姐恐怕是喜欢上八王爷却不自知。   而自家主子不只是太过迟钝,甚至到了该婚配的年纪,对婚姻却不上心,因此她想,如果她将中了情毒的小姐留给八王爷照顾,两人有了什麽,就能顺理成章的成为一对,所以她昨晚才会放心的离开小姐身边,只是这些心思她只能暗暗的想,绝对不能让小姐发现。   狄宁宁一听若蓝提起李澈,耳根子一红,赶紧出声,「帮我更衣吧!我还有好多事情等着做。」   「是。」若蓝发现自家主子的耳朵悄悄变了色,心里大概有底了,因此暧昧的笑了笑,协助自家主子穿妥浅蓝色便袍,替她梳了一贯的简单发髻,两人才一起走出房间。   「王爷,微臣先告辞了。」狄宁宁压下内心的烦乱与羞涩,一脸淡然,恭敬的对站在房门口、仰首欣赏屋外绿叶的李澈说话。   「嗯。」李澈微微扯动薄唇,用目光送走主仆两人,并暗暗发誓,今生今世,他李澈要定了狄宁宁,若是她往後退一步,他就会主动前进一步,而她退後一百步,他绝对会亦步亦趋的紧紧跟着她,直到生命消逝的那一刻也不放手。   他想要的并不是强逼她爱上他,他愿意穷尽一生的等待,像个影子一般守护在她身侧,直到她愿意主动打开心房,接近他、靠近他,他才能放心的拥有她。   狄宁宁因为李澈而心情烦闷,强打起精神来到议事厅处理成堆的工作,接踵而来的却是一群摩拳擦掌,准备反她的大臣。   「狄宰相,老臣们有事想同你商量。」王察史一见到狄宁宁出现在议事厅门口,卷起袖子就想堵人。   「敢问诸位有何贵干?」狄宁宁用眼神梭巡眼前包围议事厅大门的众人。   「我们是要同宰相商量关於前日早朝上你提出的方案。」王察史倚老卖老,在场他的年纪与年资最深,所以众人推举他为发言人,要他开门见山,同可称得上曾孙年纪的狄宁宁说话。   「您是指下个月开始月俸强迫减少一成,将这些钱组成一笔资金後,用来发展与帮助贫困百姓的方案吗?」狄宁宁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   她话里说到了在朝为官之人都必须抱持的癎疗在抱理念,一时之间让众人还真不知要如何开口抗拒削减自己的俸给,组成一笔资金用来帮助生活困难的百姓。   「老臣只是认为,我们这些大臣必须养家活口,若硬要削减俸给,生活可能会过不下去。」姜还是老的辣,王察史的口吻马上变得可怜兮兮,把自己与同僚的生活讲得苦不堪言。   「是这样吗?」狄宁宁扬高一边眉头,望了眼王察史挂在腰际上的美玉,   才又接着开口,「晚辈怎麽瞧察史大人挂着的玉佩是和阗玉,中间还有一簇红点,利用这块玉佩雕刻成葫芦花样,红点刚刚好就在葫芦瓶口之处,想必这块玉的进价与雕工令人咋舌吧!」   「这……这是老臣的儿子送老臣的生辰礼物,跟老臣的俸给多寡一点关系也没有。」王察史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讲起话来支支吾吾。   「依晚辈的了解,察史大人拥有一双儿女,儿子在洛阳做生意,过得挺舒适,女儿则是嫁至江南商贾之家,生活阔绰,而大人与妻子一同在官舍里生活,这样的大人俸给少了一成,应当还称不上生活过不下去才是。」即使面对长者,狄宁宁依旧面不改色,丝毫不见十八岁女孩该有的稚嫩。   「我……」王察史一时语塞,脑袋转了许久,都还没能回嘴。   「宁宁年纪尚轻,还不是很懂做人处世的道理,只是宁宁打小便听家父对门生耳提面命,说是为官者应当秉持为人父母的心态,发挥人饥己饥、人溺己溺的精神来做事,又说在朝为官并非追求权力与金钱,而是抱持为皇帝卖命、为人民服务,实践孟子所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崇高理想。宁宁听闻在皇天国土之中还有许多百姓遭受饥寒交迫,孩童没钱读书写字的窘境,因此想诸位大臣若能抛砖引玉,率先捐献微薄金钱,做为人民表率,想必一定能吸引大批仁心的慈善人士慷慨解囊,帮助穷困人民。」狄宁宁一边说话一边用炯炯有神的眼眸扫视挡在前方,不让她进入议事厅的众人。   「请问,宁宁这番建议何错之有?」   此刻,大臣们鸦雀无声。   「若诸位先辈没有任何意见要说,那请让让,宁宁才能入内办事。」狄宁宁毫无退缩的往前跨了一步。   挡在她面前的王察史不自觉的侧身,接着一位、两位、三位……凡是档住她的道路的人全都自动退开,让出一条路,让她可以进入议事厅继续工作。   狄宁宁仍旧是冷着一张脸,神情严肃的坐在自个儿的座位上,开始翻阅成堆奏摺。   她不怪诸位大臣强力扞卫自己的利益,因为人心不足蛇吞象,要官场上每个人都同父亲一般公正不阿、宅心仁厚,犹如要一条狗只用两只脚走路般困难重重,然而这点也是李澈前夜两人并肩而坐时点醒她的地方。   狄宁宁不去多想方才被挡在议事厅门口的事情,纵使身旁的若蓝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模样,她则是平心静气的举起笔,沾了沾墨,开始振笔疾书,评点摊在桌上的公文。   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狄宁宁洗了澡,简单用过晚膳後,进入父亲的书房,继续找记事本。   若蓝先替自家主子点亮书房内的所有烛火,然後回房休息,摆满书籍的窄小空间只剩下狄宁宁翻动书页的声音,以及屋外夜风吹拂树叶所发出的沙沙声响。她坐在地板上,曲起腿,翻阅放在膝盖上的书本,却无法控制的忆起昨夜在八王爷的床舖上那无限旖旎的场景。   粗糙的掌心划过她的脸颊和颈项时,带点微微疼痛的舒畅感受,依然潜藏在肌肤底层,未曾忘却。   朦胧中,她的脑海里映出李澈那双慵懒却流露出锐利光芒的眼眸,昨晚在瞧她的时候是如此温柔且柔情万千,这要她想忘也忘不掉。   思及此,狄宁宁突然想起已经接连好几夜来父亲生前的书房帮忙她的李澈,在昨晚的事件过後,他还会再来吗?   我希望他来吗?她这般问着自己。   是不希望他今夜到访吧!若是今晚她得花费心力佯装毫无芥蒂的与李澈共处在同一个空间里,她还有心思找记事本吗?   是希望他今晚出现吧!若是这夜李澈无故缺席,会让她联想到今日早晨他信誓旦旦的说不勉强她接受他的负责,但他渴望对她负责,其实只是玩笑话,所以决定从此以後再也不同她单独相处,她的感受又会是如何?   脑袋里混混沌沌,根本没有任何思绪可言,总是有条不紊、做事不夹杂任何私人感情的狄宁宁,第一次面临这样的状况。   就在她咬着唇,强迫自己专心注意眼前的书本时,听见书房的门被人推开的声音,接着,不需要回头,她就能闻到由他身上散发出的檀香气息,呼吸猛然一窒,忘了应该转头跟他说话。   「想什麽?想得如此出神。」眼看总是谨守礼节的狄宁宁没有站起身迎接他,李澈不禁挑起一边眉头,睨着坐在地上若有所思的她。   「没什麽。」狄宁宁努力压抑五味杂陈的想法,挤出笑容,站起身,望向李澈,「微臣只是有点累了。」   「你是该累了。」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底下有一抹黑影,他心疼不已,突然伸出手指,划过那抹黑影,然後嗓音温柔,仿佛对着住在心坎上的女子宠溺的说话,「待找到你父亲的记事本後,我就会同皇祖母提起我们的婚事,并请她恩准我们出宫一趟,看你想去哪里玩都成,你说好吗?」   狄宁宁敛眸,自以为巧妙的避开他的目光,却任由肌肤享受他的碰触,咬着唇,好半晌才轻声开口,「王爷,现下最要紧的事应当是抓紧时间找记事本,而非儿女情长。」   她的闪躲做得太明显又太生涩,令李澈忍不住勾起嘴角,接着缩回长指。   「我从前天晚上找过的地方继续找下去。」他走到书柜前,动手翻阅书本。   瞧他已经开始做事後,她也加紧脚步跟了上去,只是才刚动手,便不时偷顾他伟岸的身形,搞得她心神不宁,根本无法专心。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李澈低沉中带着一丝疑惑的声音打破静谧,「你过来看这是什麽。」   狄宁宁迅速来到他身边,只见由书柜最顶端数来第三层的中段,一本约有五指并拢宽的蓝色书册怎麽拿都拿不下来。   李澈将书本往右一扳,最右边的书柜竟开始往右移动,一间连接约有十阶阶梯,暗无天日的地下密室出现在两人眼前。   「这是什麽?」狄宁宁美眸圆瞠。   「你留在这里,我进去里头看看。」李澈并不晓得里头有无任何机关,於是举着一盖烛火,要她站在原地不动,自己则率先进入密室观察。   他步下阶梯,只见约有两名成人平举双手宽的密室里,中央摆了一张桌子和一张太师椅,四方墙壁则钉了由地板直至天花板的木头书架,架上摆满一本又一本的书籍,但这些书籍与外头的书本不同,每本书的书背上只写了一串数字,看起来不像是书舖里贩售的书本,反而像记事本!   李澈心头一怵,将烛火摆在密室中央的木桌上,三步并作两步的踏上阶梯,来到正在外头探首的狄宁宁身侧。   「我想,我们快找到了。」他扬起一抹浅笑,得意的宣布。   狄宁宁蠕动嫩唇,却兴奋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七章   「听说了吗?八王爷这回又出洛阳了。」   「当然听说了,好像从前天夜里就出洛阳,到现在还没回来。」   「我看八王爷八成找乐子去了。」   大殿内,众人窃窃私语,像麻雀般吱吱喳喳的好不热闹,狄宁宁这才知道「聒噪」这两个字并不是只限於形容女子,就拿现在的状况来说,男人也可以扛起这块招牌。   然而她知晓大臣们口中议论纷纷的主角,无疑是前天夜里就没有回洛阳宫的李澈。   前天晚上,李澈派随身仆人通知皇祖母和王爷府里的上上下下,说他有事离开洛阳,到外地一趟,也许两、三天后,更或许十来天都不会回洛阳宫,好让皇祖母放心,也给前来找他的人们一个交代。   李澈一年中有三、四个月不在洛阳宫已经是惯例,所以上至皇帝,下至奴仆,都不甚在意,只是每每听见他又离开洛阳,不晓得只身跑到哪里去时,镇日被公事追得团团转的大臣与奴仆总会忍不住在私底下抱怨,人生来就是不平等啊丨   狄宁宁虽然不知道李澈过去离开洛阳後都到哪里,但这回她十分肯定他还在洛阳,而且是在宰相府里前天晚上发现的密室中。   两天前的晚间,李澈发现狄仁杰的书房里竟然有一间密室,当他贴心的替她再多举五盏烛火,将密室照得犹如白昼後,才要她小心的踏过阶梯,来到密室之中。   在堆满手写书册的书架上,狄宁宁随手拿了几本翻阅,却惊见里头全都是父亲龙飞凤舞的笔迹,在那上头依照年分,写了有关於朝堂上不为人知却又重大的秘密,以及哪一年在民间哪一处发生重要的事情,还有他的心得评论。   狄宁宁当时的讶异,截至现今依旧难以忘怀,因为密室里存放的不仅仅是有利於朝政的珍贵资料,那史料之厅大,全都是由狄仁杰一笔一画亲自撰写。   手里捧着父亲生前留下来的珍宝,眼睛看着父亲苍劲有力的字迹,恍然间,她有了父亲回到身侧,未曾离去的错觉。   那时的她,怀念、心痛、不舍、委屈与难受,就像在厨房里翻倒了所有的调味料,五味杂陈的夹杂在她的胸腔里,压迫她的喉头,令她忍不住哽咽,接着落下泪珠。   李澈没问她落泪的原由,因为他知晓她为何会流泪,只有安静的伸手将她拥入怀中,用他的体温与心跳声抚慰她这一路走来的种种情绪。   当狄宁宁的心情平静下来後,李澈才开口说话。   白天里,我就留在密室,找寻已故狄宰相的记事本,而你放心的到皇宫里工作吧!   这里,有我;而你,也有我。   他用特有的低沉嗓音徐徐说话,大掌像安抚孩子一般规律的拍着狄宁宁的背部。   她想也没想,点了点头。   就算一天一夜过去了,李澈依旧还没在密室里找到狄仁杰的记事本,尊贵的王爷在这段日子里拚了命的一本一本找着,就连手指不小心被书页割伤都无关紧要,努力的寻找。   狄宁宁不晓得自己是哪根筋不对,虽然已对李澈倾心,但两人毕竟相识不久,她却能放心的让他待在父亲书房内的密室里,任由他随便翻阅父亲生前留下来、若落入恶人手里可能会天下大乱的资料。   然而他为了她焚膏继晷的举动,像颗蜜糖投入她心坎上的湖泊,甜腻得让   她一思及,心底就会甜得化不开,而一想起他,她白皙的肌肤就会泛起淡粉色。   这时,宫人高喊「皇上驾到」的声音有效的拉回狄宁宁的心神,将视线放在前方高台的龙椅上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的声音响彻大殿。   「众卿平身。」武则天摆手後坐下,目光如炬的扫过脚底下的群臣,才又开口,「这几日朕左思右想,关於宰相提出的扶植穷困乡里方案,朕允诺。」   「什麽?」   「这……」   「真是太好了!」   「皇上圣明。」   两种不同的声音夹杂在窸窸窣窣令人听不太清楚的交谈声里,有的人是直呼德政,却有人面如死灰,心疼自己的月俸无端少了一成。   「为了不只有众臣慷慨解囊,朕从今日起每顿餐点少五盘,服装由一个月二十套改为十套,省下来的银子就纳入资金里,用来帮助穷困的百姓,而这由狄宰相提出的方案,朕取名为『济民法』。」武则天朗声说道,然後瞥向狄宁宁,嘴角微微勾起。   狄宁宁内心激昂,直想冲回宰相府,同李澈说这件令穷苦人家欢欣鼓舞的好消息,但又只能硬生生的忍下。   当狄宁宁下朝後,若蓝上前,在自家主子耳旁说了悄悄话,接着两人快步离开洛阳宫,直往宰相府奔去。   小姐,方才王爷命人传话过来,要小姐回府里一趟,说什麽…………东西找到。   若蓝的一句话,令狄宁宁的心差点跳到口里,在从明堂往洛阳宫大门的路上,她是得多压抑自己奔腾的情绪,才不让自己不合身分的拔腿狂奔。   找到了!终於找到了!   当载着两人的马车停在宰相府大门口时,狄宁宁迅速跳下马车,提起长至脚踝的襦裙裙摆,三步并作两步的在回廊上快跑。   纤手推开父亲书房的房门,她喘息着入内,只见李澈背对着自己,正低垂着头,专注的翻阅书册。   「听若蓝说,您已经找到家父留下来的记事本了?」狄宁宁不顾一切,劈头就问。   「回来了。」李澈转头,笑睨着她,举了举手上的蓝色书皮本子,「是这本没错。」   狄宁宁走上前,双手不住颤抖,接过他手中的蓝色书皮本子,那是父亲生前在朝为官时一一列出的梦想,纤手每翻一页,双眼每看一行,一字一句全都是忧国忧民,渴望太平盛世、歌舞昇平的完美世界美梦。   再想起父亲生前如履薄冰、公正清廉,最後的下场竟然是疲累过度,一病不起,眼眶泛着热泪,一滴接着一滴落在手背上,她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又在李澈面前展露脆弱的一面。   「已故的狄宰相穷尽一生都是为了大唐盛世,既然你继承他坐上高位,就该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替父亲完成梦想。」李澈勾着嘴角,明白她现在是想起亲人了。   「嗯。」狄宁宁轻轻的点了下头。   「我去外头洗把脸,顺便找点吃的,等会儿再回来与你讨论。」他十分识趣的离开,独留她一人阅读父亲亲手写的本子,回味过去有父亲陪伴、只需做个乖巧女儿的时光。   当李澈离去後,狄宁宁擦乾脸上的泪痕,坐在太师椅上,将本子放在桌上,从第一页开始细细读起。   半个时辰过去,李澈敲了敲房门,双手负在身後,走入里头,刚好看见狄宁宁读完最後一行,抬起俏脸,望向自己。   「看完了?」他扬起一边眉头,笑睨着她,很自动的替自己斟了一杯茶水。   「嗯。」站起身,她拿起本子,走向李澈,「微臣想请问王爷,您在我父亲的记事本里有无发现异状?」   「你说呢?,」李澈坐在圆凳上,微扯薄唇的反问。   狄宁宁与他对望一眼,她知道不需要说什麽,两人心照不宣。   他们都不约而同的发现,狄仁杰的记事本里依序列出一项项待办事项,有些事项後头注记了「完」这个字,想必那是狄仁杰生前已经完成的梦想,而未写上「完」字的事项里,有一件事情成功的吸引两人的注意。   狄宁宁将本子翻到他们都感到有蹊跷的地方,纤指指着上头苍劲的字迹。「爹在这页上头写的事情十分古怪,他分别写了『脖子红豆般伤口』、『石帛县同花村』、『江山』、『江海交会』这些字,我实在不明白究竟是什麽意思,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脖子红豆般伤口』这句话。」她边低头说话边在他身边坐下,完全没注意两人是如此靠近,近到只要对方微微倾身,就能亲吻到另一方。   「这应当不是巧合,张御史脖子上的伤口也是红豆般大小,所以这件事的内幕是疑云重重。」李澈伸出长指,替她将贴在唇边的发丝拨至耳後,夹杂着赞许的爱恋目光看向她,对於年仅十八岁的小姑娘能有这样犀利的洞察能力感到敬佩。   「可是爹的记事本里只写了这些,我们该如何查起?」狄宁宁不晓得是没能发现他的亲昵举止,抑或是已经习惯他的贴近动作,没有任何抗拒,而是一开口就把他也算成一块。   一听到「我们」两字,李澈心情大好,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我看你父亲写这篇手劄的时间是圣历元年,那就是距今两年前的事情,所以你回到议事厅,找个心腹,不着痕迹的找找那年有关於石帛县地方官送来的奏摺,也许得以窥知一二,而我继续留在密室里找寻蛛丝马迹。」   若以他在外界的评论,以及他的身分,不适合进入议事厅底端收藏奏摺的仓库,寻找圣历元年的公文,力不逮心的他只能继续留在宰相府里,从大批史料中寻找可疑之处。   「微臣明白。」不需要他多做解释,狄宁宁便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以及他若是出现在议事厅会引起的诸多猜测。   毕竟父亲手写了「江山」两字,所以这件事情的背後藏有能颠覆朝堂的阴谋,因此是大意不得的,弄不好,可能会丢掉小命,甚至牵连更多无辜的人。   当狄宁宁站起身,就要往屋外走时,纤手却被李澈一把握住,令她疑惑的转头,看向他。   「以後在私下,我可以喊你宁宁吗?」李澈的面容充满无比的期待,瞧狄宁宁先是杏眸圆睁,接着抿唇,薄唇微微勾起,「不说,就当澈哥哥我得到允诺了。」   「澈哥哥?」狄宁宁偏着头,一脸不解,「谁是澈哥哥?」   「当然是我啦!傻丫头,从此以後我就是你的澈哥哥。」李澈撇唇,笑睨着她,「来,喊一声『澈哥哥』给我听听。」   狄宁宁怒瞅着他,然後抽回自己的手,撂下「恕难从命」四个字,转头,红着脸,飞也似的跑了出去,用力关上门。   她的反应就像落荒而逃的小兔子,可爱得令李澈放声大笑,他知道冰山般的她已经开始为他逐渐融化,一思及她的种种反应只为他一人,他的心就如伏卧在马背上,欢愉的享受宾士在草原上的畅快。   戌时,洛阳宫宛如沉睡的巨龙,在周遭活动的人们是安安静静的,深怕惹怒睡龙般的小心翼翼。   议事厅百官办公处只点了二十盏烛火,最底端保存已经办好内述事项的奏摺的仓库却是摆了约莫五十盏的烛台,上头各插了三根蜡烛,全数点燃後,将室内照得有如盛夏的中午。   狄宁宁与若蓝从两个时辰前就开始在放置圣历元年的奏摺书架前,一本又一本的翻阅着里头的内容,只可惜时间不断流逝,两人也只看了半数的公文,看得狄宁宁头昏眼花,更何况是不爱读书的若蓝,更是眼冒金星,都快昏厥过去。   虽然从小跟在狄宁宁身边学习识字的若蓝阅读不给力,但还是从圣历元年九至十二月的支出资料里发现薛怀义在这期间领了一百两银子,以及签下大量会开凿山壁的人手,说是要准备明年修葺寺庙之用,但是隔年没有任何他领人修筑寺庙的纪录,令人费疑猜。   狄宁宁直觉这些金钱与人力支出大得吓人,於是将奏摺收在怀中,继续找寻石帛县的资料。   「小姐,吃块糕点垫胃。」若蓝将桂花糕送到狄宁宁的嘴边,要从午膳後就不曾再进食的主子吃点东西。   狄宁宁咬了口王妈特地制作,再命人送来的糕点,眼睛却不曾离开手上的奏摺,她已经有了挑灯夜战的准备,势必要在最短时间内找到圣历元年间石帛县的同花村相关上奏资料。   就在狄宁宁吃了第二块若蓝送至嘴边的糕点後,眼睛一亮,赶紧将口中的食物吞入肚子里,欣喜若狂的望向若蓝,「若蓝,找到了!找到了丨   「真的吗?小姐,这真是太好了。」参与其中的若蓝开心得眼眶泛红,她终於可以无愧每半个时辰就派人来催促的王管家,洋洋得意的带着小姐回府邸。   「我们快点回府,我一定得赶紧跟王爷说这个消息。」狄宁宁将奏摺藏在衣襟内,以免被有心人发现她从仓库里取出两本奏摺。   心思缜密的她当然明白,贵为宰相的她随意夹带奏摺回府是无伤大雅的,但是害怕有人潜伏在暗处偷觑她的一举一动,也许有心人一查就会晓得她取出的是关於圣历元年石帛县县令上奏的报告,和同年薛怀义的异样支出报告。   狄宁宁与若蓝前後离开议事厅,催促马车加快速度,出了宫门便直奔宰相府,在她入府後,没有回到自个儿的房间,而是来到父亲的书房。   当她打开书房的木门时,看见李澈从密室里搬了五本书册,正坐在书桌前,长指拿着笔,似乎在推敲什麽。   「王爷,微臣回来了。」狄宁宁走向李澈,同时褪去身上的铺棉披风,将披风放在躺椅上,才从衣襟内取出奏摺。   「宁宁,你找到蛛丝马迹了?快拿来给澈哥哥看。」李澈瞧见她手上的奏摺,不禁喜出望外。   狄宁宁没好气的瞅了他一眼,想他这时竟然还不忘要占便宜,於是加重自个儿在他面前的自称,「『微臣』在收藏奏摺的仓库里找到这本上头未曾有批注的奏摺,还有另外一本是若蓝找到的,关於同年薛怀义大量的金额支出资料。」   「那『澈哥哥』看了。」李澈笑睨着狄宁宁,学着她加强语气,伸手取过奏摺,在翻阅前还先开口徵询她的同意。   「请『王爷』慢慢看,微臣先回房里梳洗一下,等会儿再来同『王爷』讨论。」瞅了他一眼,她转身,离开父亲的书房。   李澈目送她离开後,敛下眼眸,细细阅读手中的奏摺,这回眉头没有舒展,反而愈发紧皱。   稍後,他放下奏摺,站起身,双手负在身後,在窄小的书房里边走动边沉思,直到眼角余光瞄见狄宁宁放在躺椅上的铺棉披风,才停下脚步。   失笑的看着上头毫无缀饰与绣花的茜红色披风,他走上前,将其捧在手上。「这看似精明的丫头真是丢三落四。」他想将布料触感普通,一摸就知道是次等货色的披风挂在屏风上,鼻腔却不期然飘入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   过去,他绝对不会料想到自己有这麽一天,就像登徒子一般将鼻子埋入茜红色披风内,恣意的、贪婪的闻着带有狄宁宁身上气味的布料,而且久久无法自拔。   突然,木门被打开,发出呀的一声。   堂堂八王爷吓了一大跳,像只偷腥的猫,手忙脚乱的佯装要把披风挂好的模样。   「王爷?」狄宁宁偏着头,不解的看着拿着她的披风的他。   她穿着淡蓝色便袍,还带点湿气的黑色长发披散在身後,显然是洗了头,还等不到全干就急着来到书房,要与李澈讨论事情。   「我只是……只是瞧宁宁把披风丢在躺椅上,我想躺在躺椅上休憩一会儿,因此打算把霸占位置的披风挂在屏风上,如此而已。」   李澈第一次知道自己也有窝囊的时候,披风的主人都还没开口说什麽,他就像此地无银三百两忙着解释,完全失去他玩世不恭的风格。   一开始他理所当然的开口示爱,但是接下来的相处时光,他变得非常努力的想要表现完美无缺的自己,好摒除狄宁宁心底对过去放荡八王爷的坏印象。   只是太过在乎自己表现的下场,往往都是因噎废食,搞得他在她面前完全没有潇洒模样,反而傻得可以。   「喔!谢谢,那我们现在可以讨论了吗?」狄宁宁露出狐疑的神情。   「当然。」李澈把茜红色披风挂在屏风上,跟着她走近书桌,以一贯的风格开口说话,「关於这件事,澈哥哥已经把一些值得注意的事项写在纸上,咱们一项一项慢慢的讨论。」   狄宁宁没有时间纠正他,全神贯注的与他讨论细节。   虽然他们两人的身体已经十分疲倦,但困扰他们的真相近在眼前,使得心情亢奋,一点睡意也没有。   李澈与狄宁宁热切的讨论,一直到天边逐渐呈现鱼肚白,才回房里小歇一会儿,接着起身,准备上朝事宜。   至於李澈,狄宁宁听王管家说了,他在天明之际离开府邸,并没有交代即将往哪去,所以王管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狄宁宁穿着鹅黄色三品官,上头绣着无枝叶散答花朝服,站在朝堂上,低头敛眸,细细沉思。   圣历元年的六月间,石帛县边际一座依山、人口约有五十人的小村庄同花村,竟然在七日内全村人口死於非命,然而他们的死状如出一辙,包含头部与脏器,全身上下都呈现青黑色,值得注意的是,他们的脖子上出现两点如红豆般大小的伤口,因为实在太过诡异,所以妖媚之说不胫而走。   石帛县县令根本不知所措,将此一异状上报朝廷,期盼朝廷派人前来查看。   然而就狄宁宁的推测,此本奏摺没有任何批注,因此她认为截至目前为止,朝廷并无派人协助调查,甚至她可以大胆推论,这件事情应当经过有心人特地压下,因此没能上报,直接进入仓库。   而父亲狄仁杰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将此事写在记事本里,待水到渠成的一日,一举破获奇案。   至於薛怀义同年的大量支出,李澈与狄宁宁仍旧没有头绪,只能暂时压下。   当太监宣布皇帝驾到後,狄宁宁率先站至大殿中央,恭敬的禀报,「启禀皇上,圣历元年石帛县一座同花村在六月间发生灭村惨案,详细内容,微臣已写好奏摺,方才呈报上去,恳请皇上过目。」   「有这种事?」武则天扬高眉头,一脸不可置信,接着伸出手,让一旁的宫人将狄宁宁的奏摺交到她的手上,摊开公文,立刻阅读。   这时,文武百官全都静默不语,直到武则天将手上的奏摺放下後,开口说话,才打破寂静。   「这事确实古怪。」武则天摇了摇头,目光锐利的望着狄宁宁,「狄卿以为如何?」   「启禀皇上,微臣斗胆想请皇上允许微臣动身前往石帛县一探究竟。」狄宁宁拱手作揖,弯下腰,恭恭敬敬的恳求皇上同意。   是了,昨夜与李澈的一番商讨後,他们两人有了直捣黄龙的共识,但是光凭他们两人就想查案还力有未逮,必须得到皇帝的同意和授权,他们才能在办案时得到地方官员的帮助。   「这……狄卿一介女流,让你前往石帛县似乎不妥,朕想还是派其他人前往会比较好。」武则天说什麽都不可能让狄宁宁冒险。   这时,大殿外传来朗声大喊,「八王爷求见。」   从不上朝的八王爷今日居然会出现在朝堂上,令众人议论纷纷。   「宣。」武则天也对李澈的突然到来感到有兴趣极了。   当狄宁宁转头,望向大殿外对开的漆红耸天大门时,只见李澈穿着绦紫色,左肩绣有径五寸独科花的正一品王爷官服,总是披散身後的及腰长发绾起在头顶上的官帽里,棱角分明的黝黑俊颜收起散漫,目光如炬,神情矍然,与过去众人印象中的八王爷大相迳庭。   然而在武则天的眼底,李澈如今的模样却是她心底对他一直以来的印象。   一年半前,李澈因为武则天的一道命令,逼迫他从风姿飒飒的三品云麾将军变成宫廷里无所事事的正一品八王爷,虽然从三品变成正一品,地位是三级跳,但回洛阳宫的他就像折翼的狂鹰,眼眸总是流露出淡淡的失落。   当年武则天见到他时,李澈的神情就如眼下一般,如此自信,这般飒爽。   「恳请皇上让孙子能与宰相一同前往石帛县。」李澈不等武则天开口,站在狄宁宁的身侧,拱手行礼,朗声说话。   「这事你也参与其中?」武则天不晓得他们两人何时走得这麽近,於是抬眉反问。   「是,恳请皇上同意。」李澈并无闪躲武则天的问话,在众大臣面前,大方承认这件事情他也想参一脚。   武则天望着脚底下的两名年轻人,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朕赐你们查案御史官职,手持紫符,见符如见朕亲临。」   李澈与狄宁宁心底一阵大喜,一同跪下谢恩。   就在皇帝令人授予紫符给两人後,直到退朝离开大殿,立刻听闻噩耗。   「小姐、王爷,您们听说了吗?」若蓝一见到狄宁宁与李澈跨出大殿门槛,赶紧上前说道。   「听说什麽?你没头没尾的,我怎麽会知道呢?」狄宁宁没好气的瞅了若蓝一眼。   若蓝可没有闲工夫反驳自家主子,开口便说:「昨天夜里,张御史死在家中了,听说他全身发黑,脖子上还有两点红痕呢!」   「什麽?」狄宁宁双眸圆瞠,立刻望向身侧的李澈,张口却无言。   前几日,她与他才在「春花赏月宴」中瞧见张御史,他的脖子上虽有两点红痕,但依旧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生龙活虎模样,怎麽不到几日光景已经是天人永隔?   「我想我们得赶紧动身了,两年前发生在同花村的事情,也许就要卷土重来,袭向洛阳也说不定。」李澈对狄宁宁颔首,对於查明真相一事是势在必行的神态。   他只感觉现下颇有风雨欲来之态,若他们不再将事情查得水落石出,恐怕届时灭村的憾事将会再度发生。   当日,若蓝红着一双眼,不断交代李澈与狄宁宁办完事赶紧回洛阳,省得众人担心,然後目送他们两人离去。   为了方便行事,狄宁宁换上男装,与李澈分别坐上骏马,依依不舍的与家人道别,好在狄宁宁从七岁起酷爱打马球,因此坐上马背风姿飒爽,一点也不输给李澈。   两人双腿一夹马肚,起程前往距离洛阳得日夜兼程七日的石帛县。      第八章   为了配合狄宁宁夜间视力不佳,两人每到日落西山便住进客栈,不再赶路,因此预估七天能到石帛县,硬生生是十日後才抵达。   李澈与狄宁宁入住石帛县县令正在招租的房舍内,虽然里头不比皇宫,却是舒适雅致得令两人十分满意。   狄宁宁起了个大早,穿上若蓝替她准备的淡绿色滚白边男子装束,为了不让一头长发带来麻烦,於是动手企图将黑发在头顶上绑一只小髻。只是手拙的她素来都有若蓝帮忙束发,自个儿从未动手整理过,而且过去十天在马背上,她是简单的将长发在身後绑起一束,因此今日挑战对她而言十分高难度的绑发功力,结果是在铜镜前搞了半个时辰,才总算绑出不甚满意的小髻。   这时,花大妈在外头喊着吃饭。   李澈与狄宁宁才不约而同的走出房间,准备到大厅里用膳。   花大妈是石帛县县令特地请来的临时管家兼厨娘,她与他们两人住在一起,方便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   「王……李大哥,早安。」狄宁宁见到李澈,开口就要打招呼,却差点口误,好在立刻发现,赶紧改正。   为了不让听者多做联想,避免麻烦,李澈要狄宁宁在宫外的日子喊他「澈哥哥」,但她坚持唤他「李大哥」,最後拗不过她,他只好妥协。   「宁宁早。」李澈看着狄宁宁的脸,喊得当然顺口,却在下一刻往她头上看去时,噗哧笑了出来,「你的头发还真……特别。」   「咦?」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并无任何可笑之处。   「你这模样就像是绑着头发在狂风中策马宾士了五天五夜,看起来是英姿飒飒,十分壮美。」他很努力的寻找形容词,才不会使得她太过难堪。   「什麽壮美?难道真的有这麽糟?」狄宁宁蹙起眉头,这可是她花了半个时辰的成品呢!   「有点……」李澈微微耸肩,才要开口,花大妈刚好从里头走出来,抢先说话。   「哎呀!这不是狄御史吗?怎麽麽着?方才到屋外被人抢劫,跌跤了不成?要不头发怎麽会乱成这样?」   李澈看狄宁宁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动了动嘴角,忍住不笑。   一直到花大妈离开後,狄宁宁才气怒的瞅着他,「李大哥要笑便笑,何必忍住?   「我看这花大妈是心直口快,真是女中豪杰。」李澈终於再也忍不住,在狄宁宁的面前大笑,好一阵子後才伸出手,替她把头上的髻拆开,让一头黑幕般的长发披泄而下。   「怎麽拆了我的头发?」就算大家都觉得糟,狄宁宁可不这般认为,这回她是气得差点跳脚。   「先用早膳,待会儿澈哥哥帮宁宁重新绑头发。」李澈握着她的淡绿色发带,走进大厅,在圆凳上坐下,开始用餐。   狄宁宁没好气的跟在他的身後,怒瞪他一眼,才不甘愿的与他隔着一张凳子坐下,拿起筷子用餐。   他却像牛皮糖,硬是往她的方向挪动一个座位,让两人的手肘几乎要碰触在一起,才肯好好的吃饭。   一顿饭过後,李澈随着狄宁宁回到她暂时住下的房间,让她坐在铜镜前,   高大的身躯则站在後头,拿起象牙梳,先替她梳顺一头长发。   柔软的发丝散布在粗糙的大掌上,他可以清楚的闻到由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桂花清香。   修长的指头细心的先将她的头发在头顶绑起一束後,动作熟练的将一束黑发紮成一个小髻,然後再由腰头取出她的淡绿色发带,绑在发髻外侧。   透过铜镜,她可以瞧见他敛眸专注的模样,那棱角分明的黝黑俊颜就像带有魔力一般,令她一见便怎麽也收不回视线。   狄宁宁可以感受到他修剪得宜的指头划过头皮,两只大掌温柔的捧住她的发丝,就像对待珍奇宝物一般心细如发,这时,她又嗅闻到他身上的檀香气味,脑海瞬间毫无羞耻的回忆起「春花赏月宴」那日,他也是用这双手抚过她的颊畔、颈项,以及如今正隐隐泛热的双腿中心。   「绑好了。」李澈一边说话一边将头探至她的面前,惊愕的发现白皙俏脸上的红潮。「怎麽了?脸怎麽会这麽红?」   「我……」总不能说自己想入非非吧!她赶紧要再开口,却因为他贴在额头上的大掌而惊得说不出话。   「额头是有点烫,不过其实也还好。」李澈蹙起眉头,不懂她脸上的酡红从何而来。   「谢谢关心,我没事。」狄宁宁挥去他的大掌,站起身,赶紧离开圆凳後,才再开口,「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嗯,是差不多了。」   「我先去请花大妈帮我们准备水和糕点。」她立刻转身,就往屋外跑。李澈都还没能回话,就看见她纤细的身形消失在房间里,而抚过她柔软发丝的掌心隐隐残留着细致的触感,以及属於她的香气。   他缓缓的将大掌放在鼻尖前,轻轻嗅着这令他无法抗拒的爱恋气味。   稍後,李澈与狄宁宁骑着马,由石帛县县令派员领路,前往同花村时,一道娇柔的身形从两人下榻的宅院墙角走了出来,直勾勾的看着三人的身影,直至消失在石板路的尽头为止。   当李澈与狄宁宁跟着领路大哥经过羊肠小路,穿过一座矮山后,他们眼前   所见仿佛杳无人迹,寂静无声。   同花村两年前还是孩童笑声不断、成人安居乐业的依山傍水好居所,然而现在却变成这副废弃村落的模样,令人不胜唏嘘。   李澈率先跳下马背,接着拉紧狄宁宁身下的马匹缰绳,让她得以顺利下马,再自动的将马绑在水草处休憩。   「我跟狄御史到前方看看,领路大哥,你就在此地休息。」   李澈曾向石帛县县令及其手下秀出紫符,说明他们两人是以查案御史的身分指挥地方官员,因此他才会在领路人面前称自己与狄宁宁为御史。   「是,小的就在马匹旁,两位御史大人查看後,若要回县城,请再唤小的一声即可。」领路大哥恭敬的退离。   「我们抓紧时间至前方查看。」李澈一边说话一边与狄宁宁并肩而行。   「是。」狄宁宁跟着李澈一间屋子一间房子的入内探查。   她瞧他收起早先的玩心,一双如鹰的锐眸毫不放过屋内任何一处角落,直到查访完同花村仅有的三十间房舍後,两人来到水源旁,坐在草地上休憩。   狄宁宁自认不是娇娇女,但陪着李澈走了三十间房子也够累人的,现下伸直双腿,捏着好像已经不属於她的小腿。   「累了?」李澈望着强光照射下面容依旧雪白,没有任何红晕的狄宁宁,神情充满忧心与心疼。   「是累了,但若查不出所以然来,我就没有喊累的权利。」她摇了摇头。   「这些日子也够折腾了,连澈哥哥我这大男人都有点疲惫了,更何况是娇弱的宁宁呢!」虽然李澈暗暗起誓,要赶紧厘清真相,才能让狄宁宁放心休息,但话语里还是不忘讨便宜。   「谢李大哥关心,我还挺得过去。」狄宁宁朝他勾了勾嘴角,对他的再次调戏充耳不闻。   或许是出了洛阳的关系,又或许是李澈的牛皮糖功力发威,她对他已不再如先前那般拘谨与恭敬,两人现下反而像朋友,自然而然的相处。   「对了,李大哥,你有无发现异状?」她看着他。   「我是没发现什麽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只是有一项东西让我感到十分好奇。」他敛眸,看似陷入沉思。   「好奇?」   「我在第八间与第二十三间民舍里发现这个东西分别掉在屋外的泥地上和床铺旁。」李澈从怀里取出用帛布包裹,两根约狄宁宁的小指一半宽,长有一个手肘的铁针。   「这是什麽?」狄宁宁攒起眉头,看着李澈手里的诡异东西。   「若我没猜错,这应当是用来针灸马匹的针,早年我住在边疆时,曾见过多次马医官替马匹针灸的场景,他们使用的针与这十分类似,详细情形我还得要找人问问。」李澈向来习惯不把话说得太满,因此想要等到确定手上的铁针为何物後再做判断。   狄宁宁点了点头,才要再开口,就见到领路大哥急匆匆的朝他们两人跑来。   「御史大人,不好了!不好了!」领路大哥一边挥手一边大吼,直到抵达李澈与狄宁宁跟前,才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   「敢问大哥,发生什麽事情了吗?」狄宁宁镇定的询问。   「方才县令命人传话,说是与同花村对角,位於石帛县南方的县辖交界处,一座唤作红霞村的村落,今天早上发现有五名村名陈屍家中,而且他们的脖子上都有两颗红豆般大小的口子。」领路大哥边说话边颤抖。   狄宁宁与李澈四目相接,心想大事不妙。   「御史大人,这一定是鬼神诅咒,一定是我们石帛县不晓得为什麽惹怒了山鬼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领路大哥的面容呈现灰白色。   「别胡诌,哪有什麽山鬼?」李澈怒喝一声,瞧领路大哥似乎平静不少,才再次开口,「带路,我要去一趟红霞村。」   「大人,您要到红霞村?可是从同花村到红霞村需要两个时辰才可以抵达,这样会赶不上今晚县令替您们准备的接风洗尘宴。」一听还得要到死了五个人的红霞村,领路大哥吓得差点尿裤子,只好赶紧把县令大人的名号搬出来。   「现在还管什麽接风洗尘宴!」李澈勃然大怒,瞪着领路大哥,严肃的开口,「立刻前往红霞村。」   「是,小的知道。」领路大哥看李澈总是待他温文有礼,现下会如此愤怒,想必是自己的胆小如鼠惹恼了他,赶紧跑在两人前头,直奔向马匹休息的地方。   「宁宁,还得要赶两个时辰的路,我看你还是先回去休息。」李澈配合狄宁宁的步伐,放慢速度行走,望着疲惫爬满俏脸的她。   「不,我也要去,既然被皇上命为查案御史,我怎麽能辜负皇恩?}狄宁宁的神情隐含着毫不妥协的坚定。   李澈嘴角勾起,露出赞赏的微笑。   在不断催促马匹狂奔之下,三人比预计的时间还早上半个时辰抵达红霞村,领路大哥找来村长,以及石帛县县令稍早派来查看状况的捕快,让他们站在李澈与狄宁宁面前接受问话。   「御史大人,是这样的,今日早上小林子发现隔壁的王姓人家全都没有动静,所以进入里头瞧瞧,发现王氏夫妇和他们的儿子三人躺在床上没了气息,赶紧来小人这里通报,而小陈则是早上起身,看见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倒在厨房一动也不动,所以从方才已经有五位村民相继过世。」年约六十的红霞村村长战战兢兢的说着,唯恐在查案御史面前漏说了什麽。   李澈点头,接着眼尖的看见村长和他身後的几位村民脖子上,或左或右,都有两颗红豆大小、相距两指宽的口子,心下一沭,「耆老,你的脖子上怎麽会有伤口?」   这时,狄宁宁也发现了红霞村村民的异状,不敢置信的看着李澈。   他的面容依旧严肃,她看不到丝毫慌张和不知所措,这时,她才赫然明白,这样的李澈才是真正的八王爷,过去的他尽做行亏名缺之事,也许是他在洛阳宫内的保护色。   「回答御史大人的话,小人与村民们从前日晚上开始,大概快过丑时,都感觉到有人用掺了迷药的帛布捂住还在沉睡的我们的口鼻,等醒过来後,发现脖子隐隐泛疼,才知晓夜闯的歹徒们似乎在我们全村两百一十五口村民的脖子上都打上这两个口子,不过可能是我们皮厚命贱,所以这口子不怎麽疼痛,也就没人理会了。」村长如实回答。   「既然这事发生在前日晚间,为何还未上报县城?」狄宁宁看着村长,狐疑的问。   「因为小人以为这只是小事。」村长嗫嚅的回话。   其实当日已经有很多村民希望村长能将此事呈报给石帛县县衙,恳请他们   派县城的大夫来这里替他们看诊,但是村长因为懒散,所以才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小事?连同村长在内的两百一十五名村民在一夜间发生此番怪事,你做为村长,领国家俸禄,应当要替村民反应才是,而非单领俸禄不做事。」狄宁宁攒起眉头,口吻忍不住严厉了些。   「还望此事能给村长一个教训,往後若还有什麽事,一定要立即向上呈报。」李澈替狄宁宁下结语,接着才又说道:「今日发现的五名死者在哪里?」   「禀告御史大人,全都在村长办事处旁的茅屋里,正等着县衙派来的仵作前来查看。」村长恭敬的回话。   「领我去看。」   李澈突如其来的命令让众人着实吓了一大跳,迟迟没有行动。   「还不快带路!」他再次低吼。   村长与捕快这才挪动双脚,往茅屋走去。   约莫半盏茶时间,李澈与狄宁宁一行人来到村长口中的茅屋前,众人全都止步,没有胆子入内。当初将屍首抬进茅屋里的,也是村长塞了好几两银子才征得两名勇夫帮忙,事後,两名勇夫可是恶心得倒在家里,呕吐不已。   「里面的光线如何?」李澈开口询问。   「回御史大人的话,茅屋内暗不见天日,需要点烛火才成。」捕快赶紧上前回话。   「是吗?」李澈伸手推开茅屋的木门,独自入内转了一圈才又出来,「让人拿二十支蜡烛来,然後再找一人站在我身侧替我照明。」   「敢问御史大人,您现在是要做什麽?」捕快拱手作揖,恭敬的问道。   「验屍。」李澈的口吻铿锵有力。   顿时,除了狄宁宁外,在场所有的人全都倒抽一口气,一直到李澈勃然大怒,责駡他们还杵在这里干嘛後,村长与捕快才赶紧挨家挨户的搜括蜡烛。   在收集鱲蜡烛的期间,李澈将用白色帛布包裹的布包交给领路大哥,并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便打发他赶紧去办事。   总算蒐收集了二十支蜡烛,李澈全数拿到茅屋里,接着从怀里取出火熠子,逐一点燃蜡烛,把原先阴暗的茅屋照得如天明般光亮。   准备好一切後,他走出茅屋,站在众人的面前,朗声问道:「有谁要来替我举烛火?」   顿时,鸦雀无声。   「我来。」狄宁宁刻意压低的柔嫩嗓音里带着无法撼动的决心。   李澈虽然赞赏她的勇气,但是不希望娇柔的她得要看到茅屋里相貌不是挺好看的屍首。   「把烛台给我。」狄宁宁走上前,取过村长手上的烛台,在众人惊诧的神情下,点燃烛火,然後看向李澈,「快点抓紧时间吧!」   望了狄宁宁一眼,李澈知道这小妮子是说一不二的刚韧个性,只能耸耸肩,率先进入茅屋。   当狄宁宁进入弥漫着臭气的茅屋後,只见李澈方才入内将二十支蜡烛沿着墙壁摆放,照亮原本阴暗的室内,也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躺在高台上的五具屍首。   说不怕是骗人的,但她在心底不断的告诉自己,必须忍住想往外逃跑的恐惧,吞了口唾液,站在李澈身边,在他的指挥下举起烛台,替他照亮他想看清楚的地方。   一个时辰过去,李澈先让狄宁宁走出茅屋,自己则是一根接一根收回二十枝蜡烛,才走了出来。   这时,年约六十岁的仵作领着徒弟姗姗来迟,气喘吁吁的出现在李澈面前。   「方才老夫听村人说御史大人已经先行验屍了,对吗?」仵作一边喘气一边询问。   「是,方才本官已经先行看过,为了以防万一,请你与徒弟再入内重验一次。」李澈双手负在身後,不疾不徐的说。   仵作点了点头,带着徒弟入内查看,约一盏茶的时间,他们便走出茅屋。「御史大人,小的已经查验完毕。」   李澈扬起一边眉头,对於仵作的草率行事感到不悦,但面容依然平静,耐心的听完仵作根本只是随意看看就想交差了事的报告。   「你看到的模样与本官相仿,不过依本官浅见,屍首全身成黑青色,肚胀、口内吐血是中虫毒的症状,但值得注意的是他们都嘴唇乾裂、牙龈呈现主目黑色,这非中虫毒的样貌。」李澈神情烁烁,对於自己的判断万分有信心。   「这……小的刚才没发现嘴唇和牙龈的异状。」仵作一脸心虚,支吾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怯生生的问道:「敢问大人,您有何见解?」   「本官以为这非是中虫毒,而是中鼠莽草毒的现象。」   「鼠莽草毒?小的还是第一次听到。」仵作绞扭着双手,一脸歉然。   「鼠莽草毒多生长於江南,中此毒者最快在一天一夜内会有出血症状,若不在时间内治疗,会全身发黑,心脾呈现青黑色,且嘴唇乾裂、牙龈反黑而亡。」李澈转头,望向村长,「敢问耆老,你或你周遭脖子上有红痕之人,是否在这几个时辰内有出血症状?」   「回御史大人的话,小的今天早上鼻孔流血,妻子则是吃饭时流血。」一名村民开口。   「小的也是如此。」又有另外一位村民附和。   这时,一干村民七嘴八舌,开始讨论从昨夜起至今天身体的异样,弄得人心隍隍。   「该怎麽办?若不赶紧为他们治疗,他们是不是也会同里头那五人一般毒发身亡?」狄宁宁着急不已。   「放心,这里有我。」李澈扯起一抹要狄宁宁放心的微笑,接着转头,看着捕快下令,「快到县城调大批带梗的枯莲房壳,三碗水煎成一碗,待凉後服下,一天三次,直到不再出血为止。」   「是,下官马上去办。」捕快领命,就要跨上马匹赶往县城。   「等一下,不需要急着至县城,我这里就有一篮带梗枯莲房壳。」一名身穿淡粉色衣裙,相貌姣好,年约十七、八岁的女子朗声唤道,而她身後则是跟着一名背驮竹篮的年轻男子。   这时,众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两人身上。   狄宁宁偏着头,还在等着女子介绍自己时,却意外的听见李澈带着疑惑与惊喜的声音响起。   「芙蓉、兴儿,你们怎麽会出现在这里?」   狄宁宁惊愕的望向李澈,想问他怎麽会认识眼前的貌美女子与年轻男子,却见他眼底只有他乡遇故知般的喜悦,没能发现她的视线。   芙蓉差弟弟兴儿教红霞村村民煎药,自己则是欣喜的上前,同李澈话家常。   「澈哥哥,我跟弟弟来石帛县的环山处采药材,想带回苏州研究,结果听到朝廷派来两名查案御史,禁不住好奇,所以今早到你的下榻处瞧瞧,刚好看见你与另外一位御史大人牵着马离开。」芙蓉兴奋得脸上布满红晕。   「原来如此。」李澈沉吟一会儿才又开口,「不过你怎麽知道我在这里?又从何得知带药材来此呢?」   「我是听说红霞村发生五名村民今早陈屍家中的消息,又听说他们全身发黑的模样,接着有人又说两位查案御史已经赶往红霞村,所以我猜应当是中毒身亡,又怕也有其他村民中毒却不自知,所以把能带的药材都带齐了,来这里碰碰运气。」芙蓉巧笑倩兮,眼神流转间,充满女子的诱人媚态。   狄宁宁刚开始是站在李澈身旁听着两人说话,但听着听着,她发现自己完全插不上话,心情怅然若失,索性离开,独自一人到附近转转,一直到领路大哥唤她该回县城後,才佯装一脸淡然的出现在李澈面前。   李澈这晚婉拒县令的接风洗尘宴,商请花大妈煮一桌好菜,请芙蓉和兴儿一道吃饭,席间全是芙蓉银铃般的笑声,然而狄宁宁仍是一贯的安静,听着他们说话,只有适时的笑了笑,并无搭话。   夜里,视力不好的狄宁宁提着灯笼,难得的走出房间,想到院子转转,透透气。   她的心坎莫名的泛着酸涩,虽然还记得李澈曾开口说十分渴望为她负责,但她认为两人根本没有未来可言,因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他,如今出现一名娇俏女子吸引他的全副心神,她理当是要开心少了烦心事,不过心底深处却沉甸甸的,开心不起来。   默默的走着,她忍不住回想起李澈同她介绍芙蓉与兴儿时的内容,更是令她烦上加烦。   我在三年前从边关稍稍离开透透气时,在苏州偶遇芙蓉与兴儿的父亲,他们的父亲是一位远近驰名的大夫,因此我拜入他们父亲的门下,每三个月就会至他们家中住上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每天学习医术,以及和他们一同上山采药、制药,直到去年师父过世才停止。   原来如此,外传八王爷一年会出宫三至四次,就是到他们家中呀!狄宁在心底这般吓囔。   除了师父以外,他们姊弟俩并不晓得我的真实身分,只知道我在朝廷当官,所以他们才唤我一声哥哥。   隐匿身分交朋友嘛!只怕芙蓉姑娘知道你是王爷,就会吓得不敢同你亲近是吧!还强迫我唤你什麽澈哥哥,有芙蓉叫你澈哥哥就成了,何须一定要我呢?狄宁宁挑了挑眉头,心底有说不上来的烦躁。   所以我和芙蓉、兴儿已经是三年的老朋友了。   是呀!与他们是三年的朋友了,跟我只不过认识不到两个月。狄宁宁动了动嘴,高兴不起来。   她一点也不喜欢小心眼的自己,摇了摇头,企图将负面情绪抛到脑後,却不期然听见芙蓉温柔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   这夜,李澈认为时间已经太晚了,所以请花大妈准备了两间房间让姊弟俩睡下,也强过走夜路回客栈休息。   狄宁宁认为偷听别人说话是不道德的事情,况且依她的视力也无法赏月,   索性转身想回房里,却在下一刻听见芙蓉的声音,令她的双脚犹如被钉住般动也动不了。   「澈哥哥,你老实回答我,另一位查案御史是个女的,对吧?狄宁宁没能听见李澈的回答,想必他是点头默认了。   「澈哥哥,你跟她是什麽关系?瞧你们好像挺熟的?」芙蓉追问。   狄宁宁呼吸一璧,急切的想知道李澈的回答。   稍後,李澈低沉的嗓音徐徐响起,「我与她是朋友,她的父亲生前要我留心照顾她。」   「所以澈哥哥只是尽义务了?」芙蓉反问。   因为看不见李澈的神情,所以狄宁宁不晓得他的沉默代表什麽意思,但是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的心宛如被利刃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的切割着,她想,也许他这些日子以来的示好都只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所以主动要对她负责罢了。   「你爱她吗?」芙蓉又提问。   狄宁宁什麽都没听见,四周一片安静,她晓得自己没有必要再听下去,咬着牙,跨出步伐,逃离这个令她心痛如绞的地方。   站在芙蓉面前,被她用那双清澈的瞳眸直勾勾盯着,李澈敛眸沉吟,其实不需要思考,根本不必内省,他再清楚不过自己内心的感受,除了狄宁宁外,从未对一名女子有过这样的感受。   夜风轻拂他披散在身後的黑发,双手负在身後,看着被他视为小妹的芙蓉,薄唇浅勾,低沉的嗓音在皎洁月光下十分清晰,坚定得不容一丝撼动   「是,我爱她。」     第九章   沿着山丘开凿的羊肠小路上,一个身穿雪白男装、身形却窈窕的人坐在马背上,拚命的宾士着。   狄宁宁手握缰绳,策马狂奔,只想赶紧办完事,在中午前回到县城。   稍早,天方亮,她彻夜难眠,总算挨到天明起身,至户外走动,却见领路大哥一早就在宅院外张望着,当他一见到她时,如获至宝,马上上前。   「御史大人,昨日李御史交给小人的铁针的确是用来针灸马匹的,而且我还把这针交给专医畜生的大夫看过,他说全国只有来自隔壁县城一名唤作铁哥的铁匠才能做得出来,又说针柄部分刻有一个铁哥专属的印记,因此大夫敢断言,铁针的确出自铁哥之手。」领路大哥一边说话一边将用帛布包裹的铁针还给狄宁宁。   「你是说隔壁县城的铁哥,是吗?」狄宁宁再次跟他确认。   「是这样没错的。」领路大哥用力点头,「只不过我听说铁哥这两天要到其他县城喝侄子的满月酒,一时半刻不会回铁铺,不晓得现在走了没?」   「什麽?」狄宁宁心下一怵,暗忖着,铁哥也许会记得同他订制铁针之人的相貌,若错过这次与他确认的时机,下一次还要再等多久啊?   她看向领路大哥,要他告诉自己通往隔壁县城的方向,接着头也不回的奔向马厩,牵了一匹白马,翻身上马背,往隔壁县城狂奔。   并不是埋怨李澈同芙蓉感情好,兴儿又缠着他说了好几个时辰的话,而是昨夜用晚膳时,她听见他们的对话,李澈说明日一早要再到红霞村一趟,看看村民服药与痊癒的状况,并要挨家挨户找寻有无破案关键。   芙蓉与兴儿都是懂药理的人,所以他们姊弟俩当然也举手表示愿意前去帮忙,而她什麽都不会,去了也帮不上忙,所以吩咐领路大哥,在瞧见李澈时通知他一声,说他们两位查案御史分别行动,晚间再至下榻处交换今日得到的消息。   狄宁宁的双脚夹紧马肚,纤手握住缰绳,不断催促马匹加快步伐,一定得要赶在铁哥离开铁铺前,同他确认怀里的这两根铁针究竟是何人订制的。   圆月高挂天空,人民纷纷回家歇息,天地间此刻是万籁无声。   李澈在未时由红霞村回到县城,发现早该回来的狄宁宁依然不见踪迹,便不顾芙蓉与兴儿的阻拦,发了疯似的策马往隔壁县城狂奔。   然而当他抵达隔壁县城後,问了铁铺附近的居民,他们才说今日午前的确有一名俊俏公子来找铁哥,只不过来得不凑巧,铁哥在一个时辰前已经离开铁舖,前去喝侄子的满月酒,他们好心的报了铁哥离去的方向,便瞧见俊俏公子跳上马背,沿着铁哥可能会行走的路线追去。   李澈听了,马上顺着好心人手指的方向前往寻找,直到圆月高挂,却还是不见狄宁宁的踪迹。   他是逢人必问有无看见狄宁宁的踪迹,而最後一名在酉时看见她的人指着通往山上的山间小路,他连灯都没有时间举,策马直冲暗黑的山林,直到马匹无法快速行走陡峭又有耸天树木繁密的林子後,他将马放生,徒步行走在暗藏危险的夜间山林里。   「宁宁!宁宁,听到回答我!」李澈声撕力竭的大叫,但耳朵听见的只有虫鸣与夜行动物踏在落叶上发出的声响。   他不晓得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喊了多少回,脚步毫不停歇的往山顶走去,口里一声声都是痛彻心扉。   「你绝对不能有事!宁宁,你不能有任何事情!我与你都还没开始,怎麽能结束呢?」   他从来没有这麽想哭过,一颗心仿佛被吊在空中摇摇晃晃,下一刻跳出喉头都不足为奇。   「宁宁,我的宁宁!你在哪里?」   眼眶泛热,他真恨自己怎麽没有拦住她独自前往人生地不熟的县城。   李澈想起狄宁宁夜间视力瞬间下降外,一名娇弱女子被困在外地,找不到回家的路,该是多麽心急如焚。   「宁宁!你在哪里?」他不晓得这是第几次呼唤她了。   突然,他听到若有似无的声音,侧耳倾听,果然发现那是属於狄宁宁的呼救声。   「在这……我在这……」   李澈像是发了疯,循着声音狂奔向前,在途中就算被树干绊倒、被尖石划伤,也不曾停下脚步,一直到看见她的白色衣物全染上泥泞,睁着一双眼却像瞎子般什麽也看不到,总是冷静自持的绝美面容如今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他才放心的顿了顿步伐。   「对不起,我来迟了。」他冲上前,跪在地上,得要用力抱住颤抖的身躯,才能清楚的感受到狄宁宁的确回到他身边。   狄宁宁在天黑之後,犹如置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世界里,她是紧张的、无助的,但是知道自己一定得要想尽办法活下来,因为她在人生最困难的时候想起了他。   是李澈那双总是流露出呵护关怀的眼眸,仿佛鼓励她不能放弃,就算黑夜夺去她的视力,她依旧告诉自己毋需惊慌、不用害怕,一定会有办法活下来的。   一直都忍住不哭的狄宁宁,在听见李澈过快的心跳声、闻到他身上的檀香气味时,委屈、惊诧、慌忙才後知後觉的朝她袭击而来,眼眶火速泛红,泪眼婆娑的用力回抱他修长的颈子,在他的肩上号嚎啕大哭。   刻意隐藏的内心情感已经溃堤,漫过她为自己筑起的心墙,任由激狂的爱恋充斥胸臆。   「有我在,别怕,你的身边一直都会有我。」李澈像哄孩子一般拍着她的背部,极具耐心的安慰她。   一直到狄宁宁收起眼泪後,李澈这才将她打横抱起,瞥向身侧山崖下的小村庄里家家点燃的烛火,看起来犹如满天星子,但是他没有时间可以好好的欣赏,迈开步伐,毫不费力的抱着桥弱身躯,往山底下的小镇走去。   简陋的小镇客栈里,李澈塞钱给掌柜,要他多取些烛火来,好替狄宁宁照亮身处的客房。   毕竟是小镇上的客栈,简单自然不在话下,不过好在这间客栈保持得十分乾净,所以李澈与狄宁宁今晚势必能放松身心,好好的休息。   因为他们俩的投宿时间太晚,且刚好小镇附近的观音庙连续五天举办法会,因此客栈的掌柜只能给他们一间房,让他们两人挤在同一间房睡上一觉。   「还好吗?」李澈穿着请掌柜替他弄来的黑色粗布衣,双手负在身後,站在床沿,低下头,望着坐在床边的狄宁宁,神情里尽是关怀。   「嗯,很好。」狄宁宁轻轻的点头。   她则是换上简单的淡粉色衣裙,虽然毫无花样的布料也是粗糙的,但看在他的眼底,有如寒冬中绽放的淡粉色梅花,美得令他移不开眼。   「有吃饱吗?」李澈不放心的再问。   「嗯,吃得很饱。」狄宁宁轻声回话。   「很抱歉,今晚得让你跟我挤一挤了,你好好的休息,明日我们就回石帛县。」他的面容带着些许尴尬,总是优游在女人堆中的他,竟然在面对心上人时会显得手足无措,这点令他觉得窝囊极了。   为了让狄宁宁忘记他玩世不恭的印象,他在离开洛阳前遣散了身边所有的美人,震惊整个洛阳宫。   现在的他一心一意呵护狄宁宁,每每与她单独相处时,他总是小心翼翼,不过分躁进,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   而今夜他不只要安抚惊慌失措的她,还得克制自己的无边欲望,与她同住一间房,让他做起事来绑手绑脚,还带着局促不安的心情,只怕自己会忍不住上演恶狼扑羊的戏码。   「嗯。」狄宁宁简单的应了声,然後低下头,望着自己的指尖。   「那你今晚睡床,我打地铺就成。」   她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大眼直勾勾的望着李澈,沉默了一会儿,才敛起眉头,探出手,拉过他的大掌,将其打开,心疼的望着左手掌上的伤口,那是他在暗黑的山林里跌了一次又一次,得到的战利品。   「痛吗?」狄宁宁轻声问道。   「不会,这点小伤算不了什麽,该痛的应当是你,我根本无法想像今日你陷入困境时的慌忙心情。」李澈的眼眸没有一刻离得开她。   狄宁宁又抬高下颚,凝望着双眸熠熠的李澈,将他的大掌贴上她的侧脸,不顾他疑惑的挑高眉头的模样,冲着他微笑。   「若我说私心的希望你手上的伤口好得慢一些,不晓得会不会太自私了?」   「为何要这般说?」他摸不着头绪,但是一点都不想将自己的掌心从她的脸颊上抽离。   「这是你因我而受的伤,也许这辈子只会有这一次了,所以我希望你掌心的口子好得慢一些,让我能多点时间沉浸在被……澈哥哥保护的氛围内。」狄宁宁将脸侧向他的掌心,令柔软的肌肤紧贴着粗糙的手掌。   「你……」李澈一脸不可置信,听她总算开口喊他澈哥哥,嘴巴张了又合,惊诧得不晓得该说什麽才好。   「我爱澈哥哥,心底只有澈哥哥一个人。」狄宁宁丝毫没有畏惧,水亮的眼瞳毫无矜持的看着他,「虽然我先前同澈哥哥说过,会将『春花赏月宴』那夜发生的所有事情当做云淡风清,不去多想,虽然面对澈哥哥说要对我负责,我心下是开心的,但是又害怕我们没有未来而拒绝,我告诉自己不能将心交给你,不过在见到你与芙蓉讨论着我听不懂的医学时,心底是难受的,认为你被芙蓉抢走,然而还是佯装无所谓,可是今夜当我迷失於山林里时,我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李澈认真的审视,素白的绝美面容里,没有女子诉爱的娇羞,反而是勇敢的、无畏的迎向他的目光。   「我以为努力压抑内心的爱意,就算澈哥哥总有一天找心中珍爱,我也会在一旁为你们的心心相印感到开心,但是在今夜,当我陷入一片黑暗,找不到方向时,猛然出现的是你坚毅的眸光,鼓励我必须要坚定,必须要坚强,那时我告诉自己,若是我能活着回来,一定要把自己的心意毫无保留的告诉澈哥哥,纵使我的心意付诸东流也无所谓。」狄宁宁雪白的面容没有羞赧,只有坦白与纯粹的爱。   李澈扯起嘴角,抚摸侧脸的长指轻轻的动了动,感受指下那肌肤如凝脂般柔软,令他爱不释手。   「决计不会付诸东流的,澈哥哥我爱宁宁是爱得真真切切,绝无虚假。」   他嗓音低哑的徐徐开口,下一瞬间,俯下修长的身子,将薄唇贴上她柔软的嫩唇。   当四片唇瓣贴在一起时,起先是轻柔的、温柔的互相辗压对方,但是在下一刻,他们就像渴望彼此达到千年般,双手紧紧的环住爱人,互相拉扯着对方身上的衣物,双唇不断的吮着、吻着,犹如不将心上人吞入肚子里绝不甘休。「嗯……」一股燥热慾火在狄宁宁的腹部底层逐渐形成,令她无法隐忍的轻吟。   大舌探入她的手中,舔弄藏在里头的芳舌,让她无法闭合双唇,任由来不及吞咽的甘津顺着嘴角缓缓的流泄,染湿了两人的下颚。   「真美……」李澈稍稍离开她的嫩唇,薄唇微勾,开口又是一句浑话,「而且真香。丨   狄宁宁现下才知道要害臊,红着脸,瞅着坐在身侧的李澈,却换来另一个热情的深吻。   他喔咬着她的下唇,像是品偿什麽珍宝般细细的品味着,而大掌这时也没闲下,他用一只手掌不断的在窄小的背部爱抚似的画圈,感受布料底下的美好身段,另一只手则是捧着她的後脑勺,逼得她得与他更加贴近。   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服忠实的传入狄宁宁的肌肤上,让腹部底层的慾火更是漫无天日的灼烧。   「嗯……」她可以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快感由小腹底端不断的窜升,慾望毫无羞耻的藉由双腿之间的秘密花穴向外流泄,染湿她的亵裤。   当李澈再次松开被吻得微微红肿的嫩唇时,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声音低沉中带着情慾,「我爱你……过去我就知道我的心只属於你一个人,但是在我得知你出门还没回来时,我更加确定了这件事。」   他宽大的手掌流连在她的後脑勺,感觉掌心揉着她的发丝,就像捧着丝缎般柔软又舒服。   贪看美色的眼眸眯起,欣赏她一头长发披散在颈间、肩头,以及落在方才被他拉扯而微微敞开衣襟的胸前,嘴角忍不住浅浅勾起。   「之前看你都是整整齐齐的模样,现在这副样子真的……」李澈再次低下头,吻住她的唇瓣,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边缓缓响起,「真的好美,美得让我想把你吞入肚子里。」   他的温热气息喷洒在她的耳朵上,让她害臊得双颊酡红,娇羞的睨了他一眼。   「『春花赏月宴』的那夜,你知道我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让你只属於我一个人的吗?」李澈敛眸,深情的看着她,低哑的嗓音隐含着无边无际的爱恋情绪,「因为我珍惜你,在你毫无理智的状况下,让你被动的属於我,只会让澈哥哥觉得委屈了宁宁。」   「我知道……我都知道……」不需要他多说什麽,她就能明白他的心。如果李澈不在乎她,又怎麽会顾及她的感受?这是深深爱着一个人时,细细盘算都为伊人。   李澈的拇指划过狄宁宁的嘴唇,接着薄唇微扯,「这辈子我不想再失去你,请你不要再猜测我对你的真切心意,也不要再错过彼此,我决定从今以後无论风风雨雨,都要与你一起度过。」   她眯细眼瞳,让圆亮的美眸弯成下弦月,嫩唇浅浅勾着弧度,轻轻的开口,「这辈子宁宁只愿与澈哥哥一起度过,无论前方有多少阻碍,都无法阻止我的决心。」   李澈的内心有如擂鼓,但看着狄宁宁的眼神是如此的坚定与温柔,半晌,他低下头,攫住柔软的双唇,大舌随即探入檀口中,疯狂的、饥渴的在她带着芬芳的口腔里来回舔弄,想将她的所有美好全数吸纳入体内,化成自己的血液,与她成为一体。   「唔……」狄宁宁回舔着入侵的大舌,无法吞咽的香甜甘津越过嘴角,滑落在她与他的下颚,模样看来是如此的引人遐想。   他的大掌像是狂风,带着力道的揉捏着、抚摸着她的背部,感受粗布下的窈窕身躯,然而他早已火热的下腹这回增添更多的炽烫温度。   「澈哥哥……」狄宁宁无法自拔的深深陷入慾望里,软嫩的声音夹杂着喘息声,不断的喊着他。   李澈吐出略显肿胀的嫩唇,充满情慾的望着她,开口命令,「要记住,以後宁宁只准喊我的名字,知道吗?」   望入他染上慾望的锐眸,她芳唇微启,轻声喊着他的名字,喊着已经烙印在她心坎上的名字。「知道……宁宁知道了……从今以後,宁宁只会喊你一声澈哥哥……」   他又低下头,俘虏她的娇唇,把她的声音埋入他的口腔之中,然後他顺着她尖细的下颚往颈项亲吻着、吸吮着,仿佛要将她的每一寸肌肤吻过一回,深深烙下属於他爱的记号才肯甘休。   「澈……嗯……」狄宁宁忘情的仰起头,无意识的娇喊着,不断泌出湿润的花穴麻痒不已,让她得要用力并拢双膝,才能稍稍止住羞人的快意。   李澈的薄唇由她的颈子来到裸露在衣襟外的锁骨上,探出舌尖,舔着迷人的锁骨凹槽,并伸出手,解开系在纤腰上的绑带。   当修长的指头扯去她的腰带後,只见淡粉色的衣袍宛如花瓣,松垮垮的摊开在她身侧,裸露出藏在里头的素色肚兜。   仿佛用白雪堆积而成的嫩乳在肚兜上缘形成一条沟壑,虽然不怎麽深邃,却美得让他无法自持的牢牢盯着。   尽管粉色肚兜与她白皙的肌肤十分合衬,不过在李澈现在的状况看来,这块薄布十分碍事,然而他却不急着将其褪去,而是想尊重她的决定。   「可以吗?」他看着她,神情十分认真。   狄宁宁知道这是李澈对她的体贴,毕竟他们俩尚未成亲,甚至该说能不能成得了亲都是未知数,袒裎相见似乎太过急躁。   「我知道现在这样不合礼节。」她不讳言的回答。   「嗯。」他十分同意她的任何决定,纵使双腿之间勃发的慾望正在抗议,还是点了点头。   「不过……」她的手探到背後,解开系在後颈的肚兜绳结。   顿时,两朵昂然绽放在雪丘上的粉色红梅嫣然呈现在李澈的眼前,无瑕的肌肤,唯有被他吻过的颈项与锁骨染上点点红晕,其余的地方简直如白玉一般,是无懈可击的美丽。   「我明白自己不可以这样……但是我真的很想成为澈哥哥的人……」狄宁宁就算红了一张脸,羞怯得连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都隐隐颤抖,还是抬起下颚,昂然迎向他的目光。   「我何尝不是?我爱你……爱得都不像我自己了……」   下一刻,李澈张嘴,吻住诱人的双唇,相濡以沫与心灵交合,让他们感到前所未有的喜悦。   在一阵疯狂的吮吻下,狄宁宁身子虚软的躺在床上,而李澈则是单脚曲起,放在她的身侧,丝毫不肯分离的唇瓣依旧来回交缠。   当两人终於缓缓的分开时,她早已气喘吁吁。   「我的宁宁真的好甜。」李澈俯瞰躺在他身下的狄宁宁,贪看她因为喘气而上下起伏的嫩乳。   她没好气的娇睨了他一眼,想叫他别再说这些,却还没能开口就看见他探出舌尖,顺着她白嫩的耳朵弧度舔划着,温热中带着软硬的触感令她直发痒,缩了缩肩膀,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这里痒吗?」李澈的舌尖往下舔弄她修长的颈项,薄唇又吻又吮,不时发出啧啧声响。   狄宁宁更是羞耻不已,一股燥热从腹部底层往上升,令双乳之上的红梅高高绷起,全身肌肤变得敏感万分,只消他的黑发划过她裸露的雪肤,都会泛起一阵战栗,催促她的双腿之间泌出更多热液,染湿她早已湿濡的亵裤。   「喜欢我这样吻你吗?」他的薄唇稍稍离开宛如凝脂的肌肤,轻声问着。   「喜欢……我喜欢……」她闭上眼,感受他的温度,以及他带着粗茧的大掌抚着侧腰时的麻痒感觉。   柔嫩的双手主动贴上他刚硬的臂膀,她用自己的触觉感受宛如刀刻的线条。   李澈十分喜爱狄宁宁用那柔软的纤纤十指碰触他的手臂,有如丝绸滑过皮肤,又如清风袭上身躯,是如此舒服,令他无法自拔的恋上肌肤相互接触的快意。   宽大的手掌先是揉着她纤细的腰肢,接着往下来到被长裙遮掩住的双腿,   纵使他是隔着厚实的布料碰触她的匀称身躯,依然能感受到无比的美好与快感。   李澈低下头,张嘴含住绽放鲜艳色泽的乳尖,接着探出舌尖,点弄着、舔舐着泛起点点疙瘩的顶点。   他的另一只宽大手掌一把握住虽然不大,却美得让人屏息的花乳,先是收缩五指,让乳肉蹦出他的指缝,再松开,来来回回好几次还不肯甘休的狎玩着。   「嗯……澈……」狄宁宁的指甲陷入他的臂膀里,紧咬着唇,依然无法阻挡一声声亟欲脱口而出的嘤咛。   李澈吐出被唾液染得晶亮的花乳,抬起头,俯瞰眼神迷离的狄宁宁,薄唇轻轻勾着。   「还可以吗?」他有些不确定的问。   「可以……只要是澈哥哥……全都可以……」她知道自己应该要腼腆些、羞耻些,却不想这麽做。   面对他深沉的目光,她只把自己最渴求、最渴望的想法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他面前   李澈加深嘴角的笑意,吻着她的嫩唇,而长指则是来到她的纤腰下,褪去她的长裙,令白嫩双腿显露在他眼前。   他跪坐起身,修长的双腿曲起,分别放在她的纤腰两侧,驼背的低下身,舌头由她的锁骨往下舔弄,仿佛正嚐着甜点一般细细的品味着。   豪不客气的指头来到被亵裤裹住的秘密禁地,宽大的掌心罩住早已湿透的薄布,开始前後揉压着,刺激她的敏感发源地。   「啊……澈……」狄宁宁可以感觉到强烈的麻痒,从被他施压的双腿之间猛烈窜升,直至脑门,花心深处不断泌出饥渴的汁液,透过亵裤,染湿李澈的手掌。   他不安分的长指越过亵裤边缘,直接触摸她的秘密,从中找到埋藏在花瓣之间的花核,接着用两指捻住敏感,开始揉捏着、按压着,感觉身下的她无法自拔的战栗後才肯甘休。   「澈……」她娇喊出声。   虽然对双腿中心有如着火的感受十分陌生,但是花穴传来的空虚感让她明明白白的知道,那份空荡只有李澈可以为她填满。   这时,李澈跨出窄小的床舖,站起修长的身躯,在床沿褪去自己身上的衣物,释放夹在有力大腿间的高耸慾望。   在光亮如天明的烛火下,狄宁宁看见的是站在床边的李澈宛如天神一般俊美无俦。   她的目光看向他勾着、带有情慾的嘴角,滚动的喉头下方则是长年在关外锻链的壮硕体魄,然而力量十足的双腿笔直中攀爬如刀刻的肌理沟壑,最让她无法忽视的是他那张狂的慾望正在面前叫嚣着。   羞耻的快感热度竟然袭上她的腹部底层,燃起熊熊火焰,让花心深处狂烈的泌出汩汩花液,顺着早已湿透的花道流泄而出,染湿身下的被褥。   李澈可没错过她因为他的裸体而动情的一幕,宛如猎鹰,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躺在床上的猎物。   溢满情慾的黑色瞳眸,由那张因慾望而泛着红晕的甜美小脸,以及闪着朦胧眸光的眼眸为起点,接着看向修长颈项染上点点他的得意之作,再来则是白嫩得犹如能掐出水的双乳,再往下望着被柔嫩乌丝覆盖的花坞,以及呈现粉红色、闪着水泽光芒的秘密花瓣,最後则是一双修长又白皙的长腿,光由眼观就能让他双腿之间的慾望龙柱越来越胀大,下腹的慾火几乎要将他的所有器官全都焚烧殆尽。   「真的好美……我的宁宁真的好美……」李澈惊艳得无法克制自己的赞叹。   狄宁宁这才找回害臊的情绪,低垂着头,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他走近床舖,曲起腿,跪在她的双腿之间,被慾火折腾一回又一回的他无法继续忍耐,将硬挺的龙柱顶端抵上粉嫩的水泽之地,只有轻轻一个碰触,快感如滔天巨浪由他们两人的碰触地往彼此的脑门狂奔。   「宁宁,你可以吗?」李澈不想让狄宁宁抱有遗憾,在最後一个关头,还是努力隐忍欲心火折磨,关怀的开口询问。   「可以……我要你……」狄宁宁从来没这麽确定过,轻轻颔首,直直瞅着他。   是,她要他,是这般急切、渴望的需要他。   顿时,李澈将慾望往前一挺,冲破她的纯白象徵,把自己深深的埋入紧窒的水穴中,让像张小嘴的花壁紧紧吸附他的龙慾。   「嗯……」他舒坦的喟叹。   「啊……」她的下身传来一阵被撕裂的痛楚,忍不住叫喊出声。   「痛吗?」他不敢随意乱动,哑着声音问她。   狄宁宁点了点头,柳眉紧蹙。   李澈伸出手,替她拨开额前的发丝,任由铺天盖地的慾望在他体内作乱,逼得他额头上冒出点点薄汗,也是舍不得她再多痛一回。   下一刻,疼痛的感觉似乎夹杂一丝快意窜入狄宁宁的脑门,不久,紧蹙的眉头稍稍舒解。   他试探性的摆动健腰,令早已火热不已的慾望在她娇柔的花穴里浅浅抽撤。   「嗯……」一阵阵快意开始由两人的交合处传来,她忍不住娇吟出声。   她柔嫩的嗓音无疑是对他最大的鼓舞,缓缓的加快进出的速度,一次比一次更加深入,一回比一回更加快速,占有着、宣告着狄宁宁是他的,任谁都无法从他身边将她带离。   烫热的花液就像小河,从两人交合的私密地带不断流泄,腹内的麻痒形成一股压力,却又如电流风驰电掣,在她娇弱的体内来回激荡。   两人在这一刻感受到无边的快意,以及无比的充实,那是两个渴望彼此、狂恋对方的个体,在合而为一时才能体会到的圆满。   简单的客栈里,两具交缠的身体,时而缓慢,时而激狂,不断的渴求对方的给予,直到狄宁宁筋疲力尽,满足的沉沉睡去为止。   半晌,李澈贴心的起身,用湿布擦拭她身上的黏腻,接着吹熄烛火,准备躺在她身侧休息,脑海突然闪过稍早他抱着她站在山上俯瞰脚下小村庄的景色,似乎有了什麽想法。   第十章   戌时刚过,寂静无声的宰相府因为主子和八王爷的出现而变得热闹不已。原本陷入黑暗的大厅瞬间点满烛火,王管家领着奴仆们全都聚集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询问狄宁宁和李澈「饿不饿」、「累不累」,或是「需不需要沐浴」之类的关怀话语。   半盏茶之前,李澈与狄宁宁是从宰相府的密道入内,好在她随身携带衔接宰相府与小径的木门钥匙,所以他们能在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的状况下,悄无声息的回到府里。   「小姐,您知道若蓝有多想念您吗?」若蓝一见到狄宁宁与李澈出现在家中,眼眶泛泪的上前抱住自家主子,深怕一个不留神又让她离开了。   「我也很想你呀!」狄宁宁把若蓝当做自家妹子般呵护,抚着她的後脑勺,亲昵的揉了揉。   「虽然本王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姊妹重逢,不过现在必须打岔。」李澈站在狄宁宁身侧,犀利的眼神扫视大厅里的十多名奴仆,接着才看向王管家,「老人家,请问宰相府里的仆人已经全数到齐了吗?」   王管家环顾四周,清点人数後,点了点头,「都到齐了。」   「嗯,那我现在要说的话,请大家都要牢牢记住。」李澈扯了下嘴角,锐利的眼眸微眯,神情严肃,「在本王与宰相同意之前,请你们千万别把本王与宰相回到洛阳的消息传出去。」   「我们都知道了,请王爷放心。」王管家虽然不晓得李澈的用意为何,但还是用力的点点头,然後看着所有的人,朗声说道:「听到了吗?谁都不准说漏嘴!」   宰相府所有的奴仆都是忠心耿耿,所以他们可是毫无异议的暗暗发誓,绝对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谢谢你们。」狄宁宁微笑的走上前,眼底流露出依依不舍的情绪,但口吻依旧如常,「无论明天过後我会如何,这辈子我一定不会忘记亲如家人的你们。   「小姐,您这是什麽意思?听起来怎麽如此吓人?」若蓝着急了。   「是呀!小姐,您怎麽会说这种话?」王妈紧张的抓住狄宁宁的手,一脸担心。   「也许是我多心了,又或者是我多虑了,不过我已经在回洛阳的路上未雨绸缪,把你们的将来全都安排好了。」狄宁宁拍了拍王妈握着自己纤手的手背,微微一笑,要他们放心。   「王爷、小姐,这是怎麽了?不过离开洛阳一阵子,怎麽回来就变成这样?」若蓝顾不得礼节,冲到李澈的面前,慌忙询问。   「这件事,本王也不好说明。」李澈低眸,望着泪眼婆娑的若蓝,接着安慰道:「不过你们家小姐不都说了,也许是她多心。」   是多心吗?李澈很努力的说服自己这件事只是多虑了,心底的不安却是真真实实。   「好了,我困了,想要先沐浴,然後睡觉,你们可以帮我和王爷烧热水吗?」狄宁宁一点也不喜欢离情依依的感觉,开口说要休息,好躲避众人的询问。   「这是当然好,那王妈马上准备。」王妈一听小姐累了,赶紧转身到厨房烧热水。   「小陈子,请你替王爷收拾一间客房,就住王爷先前留宿时住的房间好了。」狄宁宁再度发令。   「是,小的马上去准备。」小陈子一接到命令,立刻和两名小厮前往客房,好好的整理一番。   「若蓝,你不需要担心什麽。」狄宁宁握住若蓝的小手,安慰泪如雨下的她,「去休息吧!我也累了,想要好好的睡一觉。」   李澈替狄宁宁举灯笼,往她的闺房前进,在目送她回房後,才来到平日下榻的客房。很快的,宰相府又恢复平静,不同於方才的是,一股阴霾在众的心口上,久久无法喘息。   是夜,时间已过子时,辗转难眠的狄宁宁索性起身,推开绮窗,看着在她眼底是黑暗一片的窗外光景。   这时,敲门声响起。   她不需要询问便知道来者何人,走上前,打开门,抬起头,笑望着站在黑幕前身穿绦紫色便袍,及腰长发披散身後的李澈。   「还没睡?」李澈从他的房里瞧见狄宁宁的卧房还亮着灯,所以决定过来看看。   他瞧见的是她穿着淡蓝色衣裙,如墨一般的长发毫无缀饰的披泄在背後、肩膀上,白皙的脸蛋上黑白分明的眼瞳散发出一丝疲惫,这无减她的绝美,反而更加令他怜爱。   「我睡不着。」狄宁宁侧身,让李澈入内,然後跟在他身後,望着高大的身躯坐在靠窗的躺椅上,向她招手。   「过来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双腿中间,要俪人儿来他的怀里。   她乖顺的来到他跟前,接着背对着他坐在他的双腿之间,後脑勺靠在宽厚胸膛上,随着他的稳重呼吸上下起伏。   「明日的事,怕吗?」李澈低沉的嗓音没有丝毫畏惧,有的只是无限柔情。   「有你在,不怕。」狄宁宁轻扯嘴角,顿了下,才又徐徐开口,「行船走马三分命,半点不由人,况且我认为皇上会秉公处理。」   「但愿如此。」他侧身吻上白皙的耳垂,火热的呼息吹拂着她敏感的耳朵。   大掌由後方环住纤细的腰肢,饱含情慾或轻或重的揉压着、捏弄着,感受她布料底下柔软的身躯与体温。   李澈是担忧的,脑海不断的窜出怀中带着温度的娇躯会不会在明天过後成为冰冷的屍首这番消极的想法。   「澈哥哥,人生追求的并不在活得长,而是在有无意义。」狄宁宁伸手覆上他的手背,像清风如春雨轻轻抚着他的皮肤,嗓音甜腻的开口,「能与澈哥哥相知相守,就算只有一盏茶的时间,宁宁都觉得这辈子也就够了。」   他的心狠狠一紧,却又在下一刻舒解开来。   「有卿这句话,我李澈也不枉此生。」他吻着她的耳朵,一只大掌探入领口之中,越过肚兜,攫住她沉甸甸的娇乳,用拇指揩着顶上的红梅,令其在他的剌激下淀放绝美姿态。   「嗯…………澈……你怕吗?」狄宁宁张嘴,困难的说话。   「怕,我不像宁宁如此勇敢。」李澈放开她的耳朵,吻着她的侧脸,好半晌才接续开口,「我怕这世界只会独留我一个人。」   她转头,一脸惊诧的望着她的男人。   「明日若你有任何不测,我也不会苟活。」他轻抚她的脸颊,那双黝黑的大掌与白皙小脸形成强烈对比,看上去是如此暧昧与诱人,但他们现下开口说的话却是同生共死。   「澈哥哥,你是王爷,皇上不会待你如何。」狄宁宁难受的摇了摇头,   「我不许你因为没有了我而选择死亡。」   「在回到洛阳,还没遇上你的日子,我跟死了没什麽两样,你知道吗?我回到洛阳宫後暗暗起誓,为了不步上我父亲的後尘,我刻意纵容自己荒淫度日,让皇祖母对我的松懈感到放心,却又不能表现得愚昧不堪,因此得要适时的在皇祖母面前展现若有似无的聪明一面,那样的日子会是怎麽战战兢兢,我想你身为宰相应该是再清楚不过了。」李澈微勾嘴角,对於他的浑浑噩噩日子是痛心疾首,却又不得不为之。   「我明白的,庐陵王被迫流放到均州,日日夜夜盼着有哪一天得以离开,这样的日子是生不如死。」她怎麽会不晓得李澈对皇帝是又爱又惧。   「我常在想,若是我能成为一名大夫,一名毫不计较酬劳多寡,只要病人能在我的诊治下康复的大夫,那该有多好。」他的眼神里有着无比的渴望,那是对一件事执着的梦想光芒。   狄宁宁知道李澈的梦想应当没有实现的一天,难受得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才好。   「宁宁,你知道吗?我还以为这辈子只能这麽过了的时候,是你的出现让我再次想起生命的喜悦,没能成为我想成为的人也没关系,因为你的出现就是上天给我的最大眷顾。」李澈的神情无比温柔。   咬着下唇,她的内心激昂不已,从未想过自己的出现竟然有朝一日能成为心爱男人的恩赐。   她转身,跪坐在他的双腿之间,与他面对面,在他开口前,俯身吻上他的薄唇,接着探出生涩的舌尖,潜入他的口腔中,与他的大舌相互舔弄。   「澈……我要你……我需要你……」顺从内心的渴望,她将最真实的感受毫无保留的告诉他。   李澈勾着嘴角,笑睨着她,「我又何尝不是?」   宽大的掌心放在狄宁宁的後脑勺上,将她往下压,逼她得与他相濡以沫,另一只手掌则是来到她的腰际,替她褪去系在腰上的绑带。   四片唇瓣相互吸吮着、挤压着,他们不断变换角度,激狂的亲吻对方,而他们的手则是相互胡乱褪去对方的衣物。   李澈解开系在狄宁宁後颈和背部的肚兜绳结,让淡蓝色布料缓缓的飘离,露出她一对上头缀了红梅的白嫩椒乳。   张嘴含住她的一只嫩乳,他粗糙的大掌则是闲不下来的在她的背部、侧腰上游移,感受细致如凝脂的肌肤。   「嗯……」狄宁宁忍不住娇喘着,那带着粗茧的掌心摩擦她嫩如豆腐的肌肤时,腹部底层就会不断窜升燥热火焰,烧得她双颊泛红,气喘吁吁。   「宁宁,我的宁宁……」李澈从来就不知道自己竟然会爱一个人爱得渗入骨髓,直想将她纳入自己的血液里,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修长的指头褪去她下半身的长裙,伸手抚上双腿之间的秘密,隔着亵裤来   回搓揉她的敏感。   「嗯……澈……」狄宁宁只觉得下腹一阵火热,双腿之间的秘密灼热得融化了花心深处的蜜液,毫无羞耻的顺着花道沾染上轻薄亵裤。   他撤回自己的长指後,轻易的抱起她,将她放在泛着幽香的床榻上,轻柔的替她脱下娇躯仅剩的亵裤,让雪白凝脂犹如一朵白莲花绽放着绝美姿态。   狄宁宁害臊的咬着下唇,双眸却依然直勾勾的盯着他,因为她知道这夜过後两人或许会平安无事,又或许会生死两茫茫,更或许会在黄泉下携手共度享用不尽的时光,她是能多看一眼就再看一眼,将令她心醉的面容牢牢的映在心坎上。   「宁宁,我爱你,真真切切的爱着你。」李澈低哑的述说,然後分开修长的嫩腿,让沾着蜜汁的花瓣呈现在他面前,宛如带着一朵魔力的妖花诱惑他的全部心神。   他将高大的身躯埋在他   那泛着红色的渴望高高耸立,急切的想进的双腿之间,探出舌头,舔着嫩厚花瓣,还伸出长指,板开嫩瓣,露出在里头的嫣红小核,接着是一阵舔点,品尝着她的美好。   「嗯……」一阵阵酥麻快意由她的花穴狂猛传来,令狄宁宁扭动腰杆,细细吟哦着。   当李澈收回舌尖,站起身後,褪去身下的长裤,释放出刚健有力的欲望,入眷恋不已的花穴中,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高壮的身形覆上娇柔的身躯,接着将火热的顶端抵上她的湿润入口,先是诱导性的轻轻剌激嫩穴周遭,然後一个挺身,将自己的慾望贯入她的娇躯,与她毫无空隙的合而为一。   「啊……」狄宁宁仰着头娇吟。   「嗯……」李澈舒服的喟叹。   不一会儿,他开始挪动健壮的腰杆,在花穴里先是浅浅的来回抽撤,接着加快进出速度,一下又一下深深埋入她的花径,让窄小的蜜穴衔着自己的分身,感受那仿佛一张小嘴的蜜壁吮着自己不肯让他离去的快意。   狄宁宁伸出双手,环住李澈的肩头,犹如害怕他离去一般紧紧的拥着他。   香汗淋漓夹杂着男欢女爱特有的芳香,充斥在小小的房间内,烛火映照着床上一对爱得难分难舍的爱侣用力抱住对方,就连一刻都不愿意放过的珍惜他们的相聚时光。   寅时,天际微微泛白,但依然得打着灯笼才能看得清脚下步伐。   一夜无眠的李澈与狄宁宁穿着黑色披风,漏夜进宫,他们不走宫门,而是由洛阳宫南侧的小宫门入内,然而这也是李澈平时夜宿宫外,想一声不响回到皇宫时常走到偏门。   洛阳宫内寂静无声,宛如沉睡的巨龙,就连步伐都不经意的变得小心翼翼。   狄宁宁和李澈一路上沉默无语,直到两人由侧门走入明堂的後厅,却见外头似乎有人刻意遣去将士与奴婢,令偌大的明堂空空荡荡,透露一丝诡异气氛。   「王爷、宰相,皇上已在白马寺等待多时。」武则天的贴身奴仆婉儿从门旁出现,对着两人勾起一抹浅笑。   李澈扬起一边眉头,而狄宁宁则是掩不住内心的讶异,他们怎麽都没料到还以为回洛阳是神不知鬼不觉,就连进入宫廷也是悄无声息,然而皇帝竟然能将他们的行踪打探得一清二楚。   「请婉儿姑娘带路。」李澈虽然感到讶异,但面容依旧淡然。   「是,奴婢这就领路,请两位跟随奴婢。」婉儿行礼後,率先走在两人的前头,领着他们从明堂内部的地下密道往白马寺走去。   窄小的秘道无法容纳两人并肩而行,因此是婉儿走在前头,狄宁宁位於中间,李澈则是殿后,好在两侧都燃有篝火,狄宁宁才得以看清眼前的境况,不至於跌跤。   当婉儿推开一扇铁制大门後,眼前所见是约有六百米铺着大理石的空旷广场,两侧每隔十步路便摆上六米高的金塑八仙神像,室内燃满烛火,因此他们站在广场前头,轻而易举的可以望见广场後头的对开耸天铁门。   当狄宁宁与李澈转过身子,望向身後时,只见一座顶天的三百米观音站立神像,隐约的,他们瞧见一抹身穿黄袍的身影,就站在观音眼睛处由上往下俯瞰他们。   「皇上就在上头。」婉儿瞧他们似乎发现皇帝的踪迹,笑着说话。   狄宁宁没有回话,只是轻轻颔首。   「请宰相同奴婢上楼。」婉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要她顺着观音像旁的阶梯登上顶端,就在李澈也举步前进时,她又开口说话,「请王爷恕罪,皇上有令,只让宰相一人上楼,而您先在此等候。」   李澈扬起眉头,正要开口坚持自己也必须上楼时,却听见狄宁宁柔软的嗓音说着毫无畏惧的话语。   「就请王爷留步。」她对李澈勾起嘴角,要他放心。   李澈知道就算自己再如何坚持,也无法撼动皇祖母的决定,只能一脸担忧的看向狄宁宁。「凡事小心谨慎。」   「我会的。」狄宁宁对他点点头,接着跟在婉儿的身後,走上阶梯。   在爬了七百七十七阶阶梯後,狄宁宁看见皇帝盘腿坐在铺着织花地毯的内室,闭上淩厉的眼眸,正在打禅。   狄宁宁与婉儿没敢开口,直到半盏茶後,武则天缓缓的张开眼睛才行礼。   「宁宁,过来这里坐下。」武则天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软垫,示意狄宁宁与她并肩而坐。   狄宁宁恭敬的盘腿坐在皇帝身侧,然後开口,「启禀皇上,微臣之所以会同八王爷无声无息的回到洛阳,是因为石帛县同花村一案其实是另有蹊晓。」「哦?说来听听。」武则天这时又闭上眼睛,双手分别放在膝盖上,似假寐又如思考,肃穆得宛如神人,令人畏惧。   「圣历元年六月,同花村所有村民在七天内相继暴毙,两年过去,这里从未再有人敢造访,接着同花村对向的红霞村,在微臣与王爷抵达时一夜死了五人,就王爷观察,发现同花村、红霞村的村民脖子上都有两点如红豆般的口子,而王爷观察死者,赫然发现那并非鬼神之说,而是中毒,简单的来说,这两村的村民脖子上的红点就是中毒的来源。」   「哦?继续说下去。」武则天依旧保持闭眼状态,口吻平静,毫无波澜。   「村民中的毒是江南特有的鼠莽草毒,这种毒会在进入体内後,最快一到两天发作,若无及时发现施以解药,将会全身发黑,口唇龟裂,牙龈呈现青黑而亡,然而王爷给予红霞村村民解药後,他们逐渐痊癒一点,可证实他们中的的确是鼠莽草毒。」   「嗯,听起来的确有理。」   狄宁宁接着又说:「就王爷在废弃的同花村里找到两根用於针灸马匹的铁针,其大小、长度皆与红霞村死亡的五具屍首脖子上的红痕一致,因此大胆推定凶手是将鼠莽草毒汁液染上铁针顶端,接着让人昏迷後剌入脖子,但是为了制造鬼神之说,因此特地选了针灸马匹的铁针,摒除人类使用伤口几乎看不到的针,并在脖子两侧间隔两指宽剌入体内喂毒,就是为了造成村民的恐慌。」武则天沉默不语,似乎等待狄宁宁继续说下去。   「然而微臣取过王爷在同花村发现的铁针,前往全国唯一能制造的临县铁舖询问,那打铁名唤铁哥之人,对前来要求特制铁针的人非常有印象,因为两年前那人曾经找铁哥打了二十根铁针,一来会需要特制此款铁针的人本来就少,再来那人於两年後又要求铁哥再打三十根铁针,因此铁哥便将此人牢记在心底。」   「哦?那铁哥说了那人是何特徵?」武则天挑了挑眉头,目光依旧用眼皮挡住。   「铁哥说那人操着洛阳口音,身形约六尺,肚子肥大,下颚蓄着倒三角形胡须,人中处有八字胡,左手背有一颗黑痣外,令他在意的是再次见着那人时,左侧脖子上有两颗如红豆大的口子,然而铁哥说了那人,微臣立刻想起一人。」   「你说说,那人是谁?」   「回皇上的话,是过世半个月有余的张御史,他是被人喂了极少量的鼠莽草毒,且他油脂肥厚,所以才得以在办完事情後才毒发身亡。」狄宁宁顿了下,瞧皇帝没开口,才继续说下去,「王爷那时请人快马加鞭回洛阳,询问张御史出入洛阳的状况,并问了他的家仆後发现,张御史在一个月前曾经出洛阳,而铁哥也是在那前後第二次接到订单,并於两日内赶完三十根铁针交给张御史,然而张御史的家仆可以证明主子回府时,交给他一包沉甸甸如铁棒的东西,他好奇的打开,发现里头是一根根铁针,直觉没趣。」   武则天沉吟了好半晌才开口,「就宁宁所言,你认为张御史是被同谋所害了?」   「是,微臣是这般认为,张御史一直以来只有扮演购买铁针的角色,所以对脖子上的红点毫无办法,却又不敢张扬,因为若他脖子上出现红痕,找上大夫,可能会发现中毒现象,却又怕自己找上大夫也许会破坏同谋的计画,因此一直隐忍着,贪生怕死的张御史怎麽会宁愿丧失性命也不敢找大夫?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同谋是张御史害怕之人。」   「那你说说,他惧怕的人会是谁?」   「启禀皇上,微臣能想到以江南特有的鼠莽草毒喂入人体,又令在官员里横行霸道的张御史害怕之人,那人只有曾经走遍大江南北,以卖药营生的薛怀义。」   蓦地,武则天睁开双眼,口吻冷静得令人发毛,「那你说,薛怀义为什麽要毒害同花村与红霞村的村民?」   「回皇上的话,石帛县四面环山,然而居落於山脚下的村落有同花村、红霞村、绿竹村、鸟嫋村,而同花村在两年前灭村,红霞村则是差点全村村民中毒身亡,微臣与王爷推测,薛怀义打算让人毁去这两座村落,好进行一项惊天谋反之罪。」狄宁宁说到这里,就不敢再说下去了,毕竟薛怀义是皇帝的男宠,她深怕自己说这话会恼怒皇帝。   「你说。」武则天似乎知道她的忧虑,开口要她继续说下去。   「就王爷站在石帛县最顶端的山崖上往下观察,他发现石帛县的地势十分特别,一条十分湍急的帛锦江打在石帛县环山的另一侧,然而石帛县再过去则是汪洋一片,若是将同花村旁的山壁打破,接着再打通红霞村的山壁,江水与海水窜入石帛县,将会让整座县城瞬间淹没,接着两股恶水交会,反而不会让水退离石帛县,而是相互交撞後漫出另外两座山,溢出石帛县,将方圆百里的县城全数淹灭。」   「他用意为何?」武则天转头,神情严肃的看着狄宁宁。   「回皇上的话,薛怀义想必是以恶水弥漫民间为由,煽动众臣以天理不容和鬼神之说请您退位,并迎回庐陵王登上龙椅,而微臣在出洛阳前,於议事厅的仓库找到圣历元年九至十二月的支出资料,发现薛怀义取了大笔银子,并与善於开凿的大量工人签约,在派员接触工人後发现,他们签的合约是在久视元年,也就是今年五月开始上工,详细的地点他们还不清楚,微臣也私下请人探查,发现薛怀义这两年来频频派人至均州与庐陵王接触,想必是他说能让庐陵王坐回龙椅,而当庐陵王再次成为皇帝时务必重用他,至於庐陵王两年前为何会蠢蠢欲动,在这里就找到了解释,因此总总理由看来,使同花村七日内灭村、红霞村全村村民中毒、张御史毒发身亡的凶手全指向薛怀义,微臣恳请皇上明正典刑领薛怀义问罪。」   狄宁宁一边说话一边站起身,正打算跪在地上请皇上明镜高悬时,眼角余光却见婉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她奔来,接着下腹一痛,低下头,才见一只匕首插在自己的侧腰,汩汩流出的血液染红了粉色衣裙。   「宁宁,你一定要谅解朕。」武则天起身,抱着痛得跪坐在地上的狄宁宁,让虚弱的她躺在自己的怀里,伸手轻抚着她的脸颊,「你与澈儿明知将怀义的恶形恶状昭告天下,只会让朕脸上无光,甚至还会令朕失去天下,所以才特地悄悄回洛阳,在无人发现之时入宫见朕,那就表示你知晓朕容不得你们在众人面前揭发怀义,对吧!」   「皇上……」狄宁宁只觉得眼神逐渐涣散,还是凝聚身上所有的力气点了点头。   「朕从前就是多疑之人,既然你已经晓得朕纵容怀义,早惹得朝廷众臣不满,所以朕容不得任何闪失,朕知道宁宁天资聪颖,来见朕之前就已经抱着必死决心,因为你晓得朕绝对容不下一丝可以撼动朕王权的人,请你原谅朕,好吗?」武则天说着,一滴又一滴泪水打在狄宁宁的脸颊上,熨烫了逐渐泛凉的她。   「宁宁死不足惜……只愿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宁宁知道……皇上一定能替宁宁…………办到……」狄宁宁勾着嘴角,双阵一瞬也不瞬的看着皇帝。   「这也是朕的希望,宁宁,你就放心吧!」   「王爷……澈……请皇上代替宁宁告诉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不需……」狄宁宁话还没说完,闭上眼睛,侧过头,像个人偶一动也不动。   密室里,外邦进贡的织花地毯被染上一片血渍,武则天抱着宛如沉睡的狄宁宁放声大哭,而婉儿则是退到後头默默拭泪。   请大家不要在「个人中心」替别的小说网站做广告!   尾声   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行人都是面带微笑,看起来歌舞昇平、国泰民安。路边用白色棚布搭起的豆浆舖座无虚席,一对男女坐在板凳上,女子身穿样式简单的淡蓝色衣裙,男子则是穿了黑色便袍,特别惹人侧目,因为他们不只外貌出众,更是位於杭州、远近驰名的惠民堂大夫,以及他尚未过门的夫人。   路过的人无不同他们打招呼,尤其是穷苦人家受过惠民堂分文不取的治疗而慢慢痊癒,更是对惠民堂的大夫和其未婚妻铭感五内。   「听说了吗?」坐在豆浆舖喝豆浆的一名男子,开口对同桌人说话。   「你是说从明日开始,穷困的人和有抱负却苦无银子的人可以到官衙登记,若经过官衙评估同意後,就会无息或是免费给银子,这个称为『济民法』的利民方案要开始实施了,对吧!」同桌的那人可是调查得十分清楚。   「听说这可是年前狄仁杰宰相的政策,从他在今年年中过世後,就换成右尚书仆射接手。」隔壁桌的人也走过来插一脚。   「不过我听住在洛阳的朋友说,狄仁杰宰相在今年年初就过世了,怎麽会变成年中才过世呢?」   「是误传啦!误传!据说那时狄宰相的身体已经不好了,所以没能上朝,在家里写奏摺提交给朝廷,一直到狄宰相的女儿过世後才回天乏术。」   几位民众讥讥喳喳的声音,传入惠民堂大夫和他尚未过门的夫人耳里,两人相视而笑。   「真是太好了,皇上最後还是实施了『济民法』,让穷困的百姓得以安居乐业。」狄宁宁白皙的小脸挂着淡淡的笑容。   「是呀!只是皇上把你曾经当过女宰相的过去全部磨灭,将岳父的死期往後推,把你在朝堂上短短一个半月的功绩全计到岳父头上,你应当不会生气吧?」李澈笑瞅着她。   「你说呢?狄宁宁没好气的睨着他。   李澈耸了耸肩,「对了,你知道杭州最大的说书苑,目前最受人欢迎的说书桥段是哪个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是『狄家女儿替父展抱负,一夜之间成铁相』这个桥段,说的好像是你呢!」他勾起嘴角,与有荣焉。   她的脸色一阵铁青,「什麽?这件事会不会传到皇上耳里?」   犹记得三个月前,她从石帛县回到洛阳,隔日立刻觐见皇帝,揭发薛怀义的恶形恶状,没想到皇帝为了保守秘密,下令婉儿举刃剌她,一开始她以为皇帝真的是要夺她性命,後来才发现皇帝只是想让她呈现假死状态,再悄无声息的送出皇宫,对外宣布狄仁杰的女儿已死,操劳过度的狄仁杰则因为痛失爱女一命呜呼。   皇帝赠狄仁杰文昌右相『諡文惠』给足了忧国忧民的忠臣身後无比荣耀。当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地方,而李澈则是双手紧紧握着她的小手,告诉她,皇祖母要他跟着她离开皇宫,寻找自己的梦想人生。   後来狄宁宁陆续听说,薛怀义被人以乱棍打死,庐陵王领旨正在回洛阳的路上,只是这些对她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这一切犹如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故事,她深陷其中,才知道伴君如伴虎,以及官场上如履薄冰的真谛,眼下的日子过得太舒服、太安逸,她一点也不想因为过去而打破现在的美梦。   所以当她知道自己被皇帝刻意磨灭的过去,竟不知从何泄漏,成为说书人的营生桥段时,是既担心又害怕,唯恐眼前的美好只是镜花水月。   「别担心,只是说书人嘴底下的故事罢了,皇祖母待你好,怎麽会舍得再次让你陷入不幸?」   李澈可没忘记,当他站在白马寺里时,亲眼撞见後来入内、身着军服之人竟是当日的领路大哥,心下一怵,不顾皇帝的命令冲向观音像,就见皇祖母抱着血流如注的狄宁宁,声嘶力竭的哭喊着,那时他就知道皇祖母心底是有狄宁宁的。   之後他抱着狄宁宁,受皇祖母之命,跟着婉儿走密道离开白马寺,躲在明堂最里侧,除了皇帝和婉儿外,谁都不准进入的禁地。   狄宁宁在里头养伤,约莫两个月後,他们才领了皇祖母的命令,离开洛阳,远走高飞。   「嗯,你说得是。」狄宁宁浅浅的笑了。   「我们回舖子吧!明日还得举行我们的婚礼。」李澈从怀里取出一文钱,交给老板,接着伸出手,握住她的小手,两人不顾众人的暧昧眼光,十指紧扣,直往连接惠民堂後的住家走去。   当狄宁宁与李澈来到已经张灯结彩、准备明日成婚事宜的惠民堂前时,在外头张望的若蓝兴高采烈的跑了过来,强拉自家主子到屋里看看。   狄宁宁拗不过若蓝,於是松开李澈的手,小跑步穿过惠民堂,进入住宅内,就见王管家、王妈,以及跟着他们由洛阳悄悄搬迁来杭州的昔日宰相府奴仆们,全都围在一个个贴着红纸的木箱前,似乎很想知道里头装了什麽宝贝。   这时,李澈双手负在身後,也走入大厅,偏着头看向摆在大厅中央的十多个木箱,再看王管家将一张贺卡递到狄宁宁的面前。   「这是送木箱来的人交给我们的,之後什麽话也没说就离开了。」   「小姐,我们可以把箱子打开来看看吗?」好奇心重的若蓝可是等不及了。   狄宁宁点了点头,允准若蓝,同时接过王管家递来的贺卡。   奴仆们一个接一个打开木箱,里头摆放一件件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   「小姐,这衣服真的好美,虽然样式并不繁复,但质料上好,小姐穿起来一定非常合适。」若蓝伸手摸了摸衣服,接着雀跃的抬起头报告。   狄宁宁对於成堆的衣物感到疑惑,然後将贺卡从信封中取出,只见卡片上精雕细琢着一个「囍」字,接着打开贺卡,却见上头写了五个苍劲有力的字,泪珠顿时犹如断线的珍珠,一颗颗滚落,打上她的手背,然後滴在地板上。   李澈瞧她泪眼婆娑,慌乱的上前,想接过她手上的贺卡,就见她一边将贺卡交给他,一边张开双臂环住他的健腰,把小脸埋进宽厚的胸膛,啜泣不已。   他一手抚着她的背部,一手打开贺卡,只见上面写了「日月空静好」五个字,薄唇浅浅的勾起。   狄宁宁与李澈当然知道这代表了什麽,「日月空」是武则天自创的字体,   用来称呼自个儿名讳的「武圣」。   然而一堆不华贵却净素淡雅的衣物,显然是在狄宁宁当上宰相的第七日,进入明堂的天井内与武则天闲话家常时,李澈提议要皇帝替狄宁宁打理适合她的衣物提案。   武则天牢牢记在心底,就在他们俩成婚在即时,送来二十几套常服和一套茜红色嫁服,当做是对他们的一番心意。   「你说,皇上还会怪你吗?」李澈低下头,笑望着怀中的狄宁宁。   「不,不会的。」狄宁宁摇摇头,泪珠又是一连串的滚了下来。   这夜,李澈拉着狄宁宁,试穿了一套又一套武则天替她准备的衣服,除了那套明晚打算好好欣赏的茜红色精致嫁服外,他可是她每换一套衣服,就会在她身边转一圈,接着在她脸上吻了一下,直称好看。   一男一女的笑声,由点着二十盏烛火的房里传来,圆月高高挂在天幕,形成温馨又饱含满满爱意的夜晚。   天桥底下、饭馆内,说书人依然热烈传唱的「狄家女儿替父展抱负,一夜之间成铁相」,以及「王爷铁相携手破案,假行僧脸上无光」的桥段,总是吸引不少人前来听故事,只是故事中的主角早已消失在唐朝历史上,成了平凡百姓,过着稀松却踏实的人生。   【全书完】      天使下凡来解答时间 菲比   从很早以前我就对法医工作感到好奇,也看了不少关於法医的书籍,所以当我接到套书邀约时,马上决定要写办案的故事,想想,男女主角在陷入一团迷雾时,两人携手合作破案,其中还夹杂着苦恼、推理、豁然开朗的雀跃与生死交关,在这段时间里发现对彼此有好感,接着两人相爱後归於平静,这样的故事内容对我来说实在太吸引人了,因此完全没有迟疑,马上以这个方向开始写作。   但在写作的过程中我还是遇上了许多困难,於是参考了不少关於法医和历史的书籍。关於法医部分,我不只阅读现代法医写的书籍,还参考宋朝鼎鼎大名的提刑官宋慈所着「洗冤集录」。在完成稿件的时候,除了又生产一本书宝儿外,还得到很多的知识,只能说书到用时方恨少,好在我们家从前就爱买书,因此手边有不少书籍可以参考,所以我是一边写稿一边看着书的内容,再加上咕狗大神,终於完成了这本对我来说是首次尝试将历史人物和医学带入故事内容的书籍,我开心得直想洒花。   不过写到李澈验屍的时候,我本来还想多描述死者的状态,以及他替死者开膛剖肚的内容,因为本人是无血不欢、无鬼不乐的重口味爱好者,当下双眼几乎要被血腥蒙蔽,嘴角微扬,露出邪恶的笑容,猛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写的内容可能会让一小部分读者感到恶心,所以赶紧删除,小小的带过,希望与我一样喜欢重咸的读者多多见谅啦!   再来,不免俗的谈谈男女主角。   李澈,在我开工写稿子前,就决定写风流王爷配上冷面女宰相的剧情,所以他当然得风流倜傥,然而在惊世骇俗的举动背後,却有一颗对狄宁宁热切的心,以及期盼总有一天能成为大夫的小小梦想,但现实是他必须被困在武则天的跟前,就像一只上了脚錬的老鹰,仰首妄想天空却不可得。   在李澈决定替狄宁宁找她父亲留下的记事本後,便风雨无阻的依约前来,甚至在找到密室後直接住下来,还会不时出没在狄宁宁身边,助她一臂之力,这样重承诺、时时刻刻为她着想、神出鬼没替她解围的男生,我想就是狄宁宁会爱上他的原因。   狄宁宁,是一位个性冷淡,若不深入了解就会误会她很高傲的女孩,在面对年纪大她两倍有余的同僚面前,她总是能不卑不亢,坚持自己的一贯信念。   而这样的冰山美人与风流八王爷碰撞在一块,一颗少女芳心被李澈逐渐融化,甚至还开始喜欢他带着一点吊儿郎当的说话风格,我想这样的一对男女,未来的相处一定非常甜蜜加上有趣吧!   在设定里,我让狄宁宁患有夜盲症,在故事後头於山里迷路,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陌生环境,找不到回去的路,接着作者再派李澈出现解救她,让她知道自己的一颗心无法再被隐藏,所以大方又勇敢的承认她的爱恋早已属於李澈。然而会做这样的设定,除了是为了让狄宁宁迷失山林铺路外,还带有一点看似坚强的冰山美人,其实也有自己的弱点,让李澈每每一探究她,就会带有浅浅的心疼,让他发现身边也有与他一样的人,外在的表现与背後必须承受的心底压力兜不在一块的感觉,因此有了我见犹怜的心情。   再来就是众所期待(误),仙女下凡来解答的时间了。题外话,话说,写这段思漏梗会不会让人发现我的年纪?如果看不懂的,只能说你还太嫩啦!请大家快快把你们的答案拿出来,要开始对答案啦!   一,狄宁宁的三品官官服应当是紫色,我将紫色改成鹅黄色,不过也可以解释为鹅黄色的三品官官服是武则天为女主角特制的,所以这题答对的读者请自行加十分。   二,再来是五十分的题目。故事里男主角李澈的父亲中宗〔庐陵王〕,回洛阳的时间与正史不合,应该要在圣历元年(西元六九八年)回洛阳的中宗,我改成在故事进行的久视元年(西元七百年〕才返回洛阳,坏心的让他在均州多住两年。(颗颗〕   三,这题也是五十分的题目哟!薛怀义早在天册万岁元年(西元六九五年)就该因为嫉妒武则天专宠侍医,放火烧掉天堂神宫,太平公主接到武则天的首肯,找了几名孔武有力的宫人将他乱棒打死,而我的故事中,硬生生让他多活了五年。〔笑   四,接着是简单的题目,所以只有二十分。据唐朝历史记载,宰相办公与议事的地方为政事堂,但那都只是早上在政事堂办公与开会,下午会回到各自的办公室处理国家大事,为了在短短的十章里道尽李澈与狄宁宁的爱情,因此我将政事堂删除後,自行改为文官都在我自创的议事厅里面工作,方便故事进行罗。   五,这题是一百分的题目喔!唐朝并没有女宰相,倒是有女皇帝啦!怎样?这个题目很简单吧!所以是送分题噺!   六,这道题目答对的人,将会获得两百分和菲比的飞吻一枚。历史中,狄仁杰并没有一个叫做狄宁宁的女儿,而中宗也没有儿子唤作李澈,这两位人物都是我自行虚构的。怎样?这题目有难到各位吧!〔会答对才有鬼,谁想得到这个也能当题目   以上,如果得到满分的读者,菲比会率领家中七只狗狗替你鼓鼓掌,至於没得到满分的同学也别灰心,请再接再厉就好了。(我想,应该没有同学想接受万年考生的鼓励吧!〕   最後,请勿询问菲比,为什麽总分是四百三十分,原因只有一个,因为我高兴。〔颗颗〕   好啦!写这本「铁相」的时候,我就有爆字数的准备,而有些不影响故事进行的桥段,我得忍痛删除,不过字数还是我历年的书籍之冠,因此後记就无法再多写啦!(明明就写得够多了〕   如果各位读者有任何问题或建议,欢迎至以下的管道找菲比哟!   期待下回与各位见面啦!不免俗来个飞吻做为结束,啾。 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